寂靜的店鋪裡,淡淡的光影將周陵帶入了一段早就被塵封的記憶。

那時他因厭世產生了輕生的念頭,拿匕首將雙腳割得鮮血淋漓。周老太爺發現了,就手把手教他雕刻,還說一個人雖然不能走動,但只要還有手,還有腦,就還能做許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情。

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習雕刻,後來周老太爺又怕他太悶了,就抱了一隻白花貓來陪他。

他們就這樣,兩人一貓度過了三年的日子。期間,他用紫玉給貓雕刻了一隻貓爪子,放在它的脖子上當吊墜。可沒過多久,那隻貓就不知所蹤,徹底消失了。周老太爺告訴他,那隻貓跑出去,一時貪玩沒回來,以後還會回來的。

周陵的目光漸漸便得清明,看著王秀手裡拿著的紫玉貓爪,他已經明白了。

當年的白花貓不是跑出去玩沒回來,應該是死了。周老太爺不想他太傷心,所以告訴他白花貓跑掉了,以後說不定還會回來,留給了他一絲希望。

就如同無數次他想死去時,周老太爺都會抱著他一遍一遍地哄,給他編織出無數個希望一樣……

周陵走上前,問著王秀道:“陸夫人,我很心儀這個紫玉貓爪,你可以割愛嗎?”

王秀拿著那個紫玉貓爪,並不捨得。

掌櫃的就道:“不就是一個小貓爪嗎?”

王秀道:“玉到是其次,只是這個小貓爪,雕刻的大師在當年,應該是極富愛心的、”

“或許是雕刻給他最心愛的寵物貓也不一定,我實在是捨不得。”

周陵的手緊了緊,緩緩縮了回去。

他笑了笑道:“那就請陸夫人再為我挑一件別的吧。”

王秀當即滿口答應:“好啊,我馬上給你挑。”

掌櫃的有些不安,時不時看向周陵。

可週陵穩如泰山,絲毫不為所動。

漸漸的,掌櫃也放下心來,陪著王秀挑選其他雕刻物。

王秀的眼光很獨到,給周陵挑了一個碧玉的香粉盒,還有一對鯉魚玉佩。

他們一起付了錢,王秀便先走了。

明心以為周陵會將玉佩還回去,誰知道周陵卻催促道:“我們今日不回去了?”

明心看了看他拿著的玉佩,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兩個人繞了一圈,最後從一處茶莊的地道里回了安王府。

在暗道裡的時候,除了燃動的燭火,其他什麼都沒有。

空蕩蕩的甬道里卻有著微微流動的氣息,叫人知道,這地方也不是全被封死的。

周陵忍不住問道:“你似乎沒有說起過,前世裡,我和王秀認識嗎?”

明心一口篤定道:“沒有,你們並不認識。”

周陵似乎有些意外,但又覺得理所當然。他從未想過要跟趙臨搶皇位,更別提趙景煥,所以接觸王秀的機會微乎其微。

但他還是繼續問道:“那前世,太孫繼位,我可出了力?”

明心沉默了一會,緩緩點頭。

周陵就笑了起來,並道:“那我怎麼可能不認識王秀?”

“那個時候的她,在安王府做探子吧?”

“跟她接頭的人是誰?”

“太孫那麼小,在他身邊掌權的人又是誰?”

“明心,我對王秀和陸雲鴻都沒有惡意,你應該要相信我才是。”

明心轉頭,看著周陵鎮靜從容的模樣,直言道:“前世,你的確不認識她,你只是知道她。”

“就像我知道你一樣,只是知道,並沒有接觸過。”

周陵原本愜意的神情漸漸冷淡下去,他想知道這些事情,單純只是好奇而已。

可明心防備他的樣子,卻彷彿刻在了骨子裡。

……

陸府。

王秀回家就搗騰她買來的那些小東西,或編線,或清洗。

陸雲鴻進來,她便獻寶一樣遞給他看。

不過陸雲鴻似乎沒有什麼興致,只看了一眼後便問道:“今日你上街去了?”

王秀點了點頭,本來想說看見劉青和鄭思菡的,不過想了想,又覺得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便沒說。

陸雲鴻替她捏了捏肩,說道:“喜歡就多買一些回來,我去書房,一會回來。”

王秀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奇奇怪怪的,去書房就去書房,幹什麼還特意跑過來說一遍?

與此同時,計雲蔚和宋沐廷早就等候在書房裡了。

他們見陸雲鴻來,神情都頗為凝重。

尤其是宋沐廷,欲言又止。

陸雲鴻卻問著計雲蔚道:“你出去混了這麼久,查到了什麼?”

計雲蔚回稟道:“劉青說,鄭思菡的母親,也就是周夫人。當年是被周家送進京城的,和忠勇伯鄭志勇的相遇,也是周家刻意製造的,目的就是希望借住鄭家的力量光明正大行商。”

“但我查過了,周家的生意一直很好,可以說完全不需要借住鄭家的勢力。相反,鄭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當年鄭思桐選上太子妃,鄭家可以說是完全沒落了。”

“而且,為了能讓鄭思桐當選太子妃,當年上報的名單上,寫的是正室嫡女。這身份雖然不錯,但皇家查得嚴,一邊記錄官只會寫:繼室所出。”

“這兩者大相徑庭,前者可能一路順利通關,後者的第一輪就會被刷下來。這也就是說,周家或者鄭家,在宮裡是有同夥的。”

陸雲鴻聽後,肯定道:“是周家。”

宋沐廷也贊同道:“是的,不會是鄭家。如果是鄭家,去年鄭思桐被廢,他們就不會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陸雲鴻的手指敲擊著桌面,目光倏爾一暗,淡淡道:“周家連親生女兒都算計進來,這盤棋得從二十幾年前開始佈置了,那麼今時今日我們所看見的,不過是水上漂浮的零星碎末,甚至於,那麼連周家的來歷都查不清楚。”

計雲蔚沉默著,這也正是他現在最頭疼的事。

花費了巨大的財力,物力,以及計家積攢多年的人脈,卻連周家一個缺口都打不出來。

不過計雲蔚還是說道:“我查到他們家的當家人,姓周,叫周陵。是個雙腿有疾,不良於行的青年,今年大約二十五歲左右。”

“不過他出行一直帶著面具,我查過周家一些賣出的下人,發現不是聾子就是啞巴,連比劃都比劃不來。”

陸雲鴻卻捕捉到計雲蔚所說的話:“雙腿有疾,不良於行,二十五歲左右……”

宋沐廷走過來道:“你也想到了是不是,我們在回京途中那次地動,不是就有這麼一個人,身邊的人來歷不凡,最後還悄然消失了。”

計雲蔚驚訝道:“你們已經見過了?”

宋沐廷搖頭:“我沒有。”

話落,他看向陸雲鴻,不知道陸雲鴻有沒有見過周陵的真面目?

結果陸雲鴻看向他們,淡淡道:“我也沒有。”

不過,就在剛剛,周陵那模糊的面孔一下子從他眼簾中閃過,恍惚中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但緊緊只是一瞬,那關緊的要素他還是沒有抓住,大腦突然空白一片,有片刻竟緩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