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洞窟中出去,王秀還為此耿耿於懷。

只是當她回首望向洞窟時,忽見天地間金光乍現,雪山金頂重現人間,心裡忍不住為之一震。

據傳,僧人樂尊途經敦煌,忽見金光閃耀,如萬佛現世,遂於巖壁之上開崖鑿洞,修建萬佛窟。此後便有高僧大德,承繼此業,建洞修禪。

而今,風雪驟停,金光再現,祥雲遍佈,雖不見萬佛蹤跡,卻只覺得仰望於天,得見這金光普照之景,宛如上蒼垂憐,恩澤佈下。

心中感慨至深,難以言表。

只是有那麼一刻,腦海中閃過壁畫中的千佛像,萬佛窟,心中突然湧現一股深深的憐憫和感觸,等再次睜眼,不覺間淚流滿面。

原來,竟然是畫盡心中所願,祈求佛祖垂憐。

芸芸眾生之苦,悠悠百態之相,誰不想尋一方淨土,以度化心中憂思苦悶?

是以,若不走入輪迴,則如明心那般,走入虛空無我的世界吧?

“明心,我好像懂他了。”

王秀說,淚眼婆娑,心情激盪。

陸雲鴻擦去她的眼淚,將她擁入懷中。

王秀抱緊陸雲鴻的腰身,再一次肯定地道:“我懂了,他畫儘自己一生的訴求,得到自己的歸宿。”

“那是他的選擇,他已經得道了。”

陸雲鴻擦去她的淚水,像哄孩子一樣擁著她,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既然你知道,就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

王秀在陸雲鴻懷裡擦去眼淚,等再次抬眸,她已經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只是眼睛像水洗過一樣,亮晶晶的。她已經徹底明白了,明心不是消失,而是走出他曾經所遭受的一切苦難,他已經得道了。

再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她覺得開心的了,因為她知道,那些苦難和不幸,通通都不存在了,不管是明心還是裴善,他們都已經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

長公主和計雲蔚看見王秀一會哭一會笑,感觸頗深的樣子,忍不住在一旁笑言,說她是有些佛根佛性的。

陸雲鴻眸色一動,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她只是有些聰明而已,一點就通。”

長公主和計雲蔚聽了,都知道陸雲鴻在擔心什麼,夫妻倆更樂了。

只有王秀抿唇不語,眼神清澈如水,心境平和無傷。

只是當她再想看一看那天邊的金頂時,忽然風雪迷眼,冷風凜冽,漫漫雪山,霧茫一片,哪有什麼金頂現世?

倒是她心中的疑慮已解,縱使面對著人間風雪,瀝瀝寒氣,亦能經受,並且步履從容地穿梭其中。

她微微笑著,眼神越發堅定起來。轉身時,高聲提議:“我們騎馬回去吧,在風雪中比拼一場,看看誰家先回到客棧!”

長公主揮動著腰間的馬鞭,眼眸亮了又亮,早已是迫不及待。只聽她附和高呼:“好啊,這可是你說的,輸了可不要哭哦。”

王秀看向陸雲鴻,眼神異常堅定,笑著道:“有我相公在,我想輸也很難啊!”

陸雲鴻望著她,知道她已經放下過往,眼神頓時溫柔極了,嘴角勾勒出寵溺的笑容。一副任憑她擺佈的模樣。

那一邊的計雲蔚按捺不住,早早牽了馬來,並道:“這馬背上顛簸,陸雲鴻哪裡捨得你受苦,這一局我們夫妻贏定了。”

末了,又興奮地對長公主道:“鳳陽,一會你只管揚鞭策馬,不用管我,我受得住!”

“噗。”

長公主忍俊不禁,一躍上馬,不忘伸手來拉計雲蔚。

待到夫妻二人一同上馬,馬兒嘶鳴,打磨著蹄子,早已迫不及待。

長公主催促道:“快點啊,你們夫妻別光說不練。”

陸雲鴻牽了馬來,正要扶著王秀上去,卻不料在他攙扶時,王秀揪著馬鬃,一躍上馬。

在陸雲鴻驚愕的目光中,她莞爾一笑,自信滿滿道:“怎麼,沒見過你媳婦騎馬?”

陸雲鴻眉峰一動,目光炙熱地燙了一下,隨即十分配合地上馬摟腰,一氣呵成。

他靠在阿秀的肩上,顯得十分慵懶,甚至於還戲謔道:“輕點顛,你相公骨頭酥著呢!”

王秀聞言,揪著韁繩,馬兒似乎有所感應,抬起前蹄嘶鳴一聲,看起來已經迫不及待了。在此比賽預備之際,她回道:“我要贏一場,要是不小心把你顛廢了你也莫慌,我會養你一輩子的。”

陸雲鴻瞬間坐直身體,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吞嚥著口水道:“那倒不用,我突然感覺我身體挺結實的,應該不礙事。”

王秀輕嗤,隨即看向長公主道:“開始吧。”

長公主見狀,率先打馬前行,笑聲爽朗道:“阿秀,今日你我比一場,輸了的人重金聘請工匠、畫師,在此開一洞窟如何?”

王秀高聲回應:“一言為定!”

話落,她策馬追逐,揚鞭馳騁。

一陣風雪掠過面頰,寒風肆起。陸雲鴻用頭巾包裹住她的臉,只露出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迎著風雪,恣意張揚。

而他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聲音瀟灑歡快地喊:“駕!”

王秀回眸,剛好與他那灼灼的目光對撞,他低頭,忽然親在她的唇邊。得逞之後,他那眼中的狡黠比星星還要耀眼。天地間的雪色不再,只有他意氣風發的眉眼,宛如勝利的擂鼓,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上。

陸雲鴻啊,她的丈夫,她此生最愛的男子。

他偶爾的天真逸趣,他的炙熱情感,他的堅毅守護,通通都給了她。在這一世裡,他們愛得如此清晰明朗,再無半點保留,也無半點退縮。

她願意給予他所有的溫柔與愛護,伴隨著這一生的風雨飄蕩,安穩愜意,永永遠遠地和他在一起。

這是她的誓言,亦是她心中最炙熱的信念。

“駕!”

“嗚呼……你們要輸了!”計雲蔚高喊著,高興得像個傻子。

長公主拍著自己腰間的手,沒好氣地低吼道:“抱緊點,要是摔下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計雲蔚索性趴在她的背上,隨著她的顛簸而顛簸,起起伏伏間,他道:“這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呢?媳婦,你說……”

長公主被他磨磨蹭蹭的舉動弄得臉頰通紅,沒好氣地吼:“你閉嘴!”

計雲蔚委委屈屈地抬起頭,輕哼一聲,又埋下去。

卻不知怎麼親到了長公主的脖頸,忍得長公主都想給他一馬鞭,順便問問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們在比賽啊,比賽他知道嗎?

就在此時,王秀和陸雲鴻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那馬兒高揚著頭,跑得可歡了。

計雲蔚猛地抬起頭來,緊張道:“媳婦,快追啊!”

長公主霸氣道:“抱穩了。”

話落,長公主策馬揚鞭,追回自己第一的位置。

計雲蔚嘚瑟地笑,開心地露出一口大白牙。

耳邊的笑聲肆意蔓延,王秀策馬追去,新一輪的比拼又開始了,快樂的氣氛也在這一刻被渲染得淋漓盡致。

他們高聲地笑,歡呼著,鼓舞著,一次又一次地相互追逐,這樣酣暢的幸福,像是開封的烈酒,百里之外都能嗅到醇香的氣息。

愛人與朋友,追逐與嬉鬧,這一刻的幸福彷彿就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放縱,他們珍惜著,暢快著,肆無忌憚地張揚著,徹底地感受到愛與被愛的美好。

是以,古代也好,現代也罷。是王秀還是“王秀”,都已不重要了。

縱觀歷史,古今延綿,黃沙不盡,生命不止。無數人有無數人的命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傳承,是少年熱血,還是青年無畏,是中年睿智,亦或是老年寬容……作為人,一步一個腳印,過的都是自己的人生,成全都是自己的幸福,追尋的都是自己的所愛。

重要的是人活著,便不能敷衍。和朋友策馬,和愛人相守,和家人舉杯,和這一世炙熱相擁,不留遺憾。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