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熙下值回來,聽妻子說太子妃來過,便來星暉院問一問。

王秀就把太子妃來求藥的事情說了,陸承熙驚訝道:“竟然是心病嗎?”

王秀道:“肯定是有的,惠妃的死讓他對鄭家在沒有了牽掛,那之前一切努力豈不是沒了意義?”

“你爹也因此致仕了,朝臣的矛盾都指向他,他就是想忽視都會很難。”

陸承熙道:“他對鄭家做的也不算沒有意義,不是還有一個劉長武。”

“他們應該就快離開京城吧,我聽徐瀟說的,劉長武還是能放下。”

王秀道:“他再不放下,皇上對鄭家最後一絲耐心已經耗沒有了,你看惠妃的下場就知道了。”

“你爹走了,你也不必什麼事情都跟著摻和,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了。”

“我今天看太子這個病情,一時半刻估計還好不了,而且這樣繼續高壓負重下去,越來越嚴重也是有可能的。”

“你爹估計早看出來了,所以才選擇這個時候退。其實……”

王秀想說,其實上一世太子就吃了外戚的虧,以至於英年早逝。

但這些事情皇上也知道,所以其實如果皇上都阻止不了的話,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更難了。

“皇上對太子還是有感情的,畢竟是他親手帶大的孩子。”

王秀說,只是孩子大了,做父母的教不了,自然感覺到十分心累。

皇上現在應該就是這個感覺。

陸承熙點了點頭道:“娘就放心好了,我知道輕重。”

“再說了,我爹退下來也挺好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嘛,新一年的科舉就快來了,朝堂要添不少人呢。”

王秀記得今年就是恩科,慶祝小郡主出生。想一想那個時候,太子多春風得意啊。

可不到一年呢……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真是物是人非啊。

……

皇宮裡,太子妃一回來就熬了藥。

等太子好不容易回來陪她用晚膳,看到一旁的藥時,起先並沒有什麼異樣。

直到他聽說太子妃今天去了陸家,他的目光就變得古怪起來,剛用了半碗飯就想走了。

太子妃攔住了他,說道:“這是我請義母開的,補身體的藥。”

太子一聽,瞬間就道:“我身體好得很,還有曾太醫日常照看,不用。”

太子妃握住他的手質問道:“太子覺得義母會害你?”

太子心裡一緊,連忙道:“怎麼會呢。彤彤,你不要多想。”

太子妃道:“我不多想,我是在問你。”

“你回答我就可以了。”

太子看著太子妃那嚴肅的態度,握住她的手嘆道:“我知道義母肯定不會害我的,就算害我,也不可能直接在湯藥裡面動手腳。”

“但是彤彤,我害怕藥物相生相剋,我不想喝。”

太子妃一聽,一隻手握住他的手不動,一隻手端來那藥碗,一口喝了半碗。

太子一開始想去阻止她,見她大口大口都喝下去了,也只得作罷。

不過當太子妃把剩下那半碗遞過來時,他無奈地輕嘆,只好端著一飲而盡了。

太子妃見狀,這才放開了他的手,並說道:“你不用怕,我們是夫妻,無論何時我都會陪著你的。”

“但如果你連我也不信任了,我就沒有辦法幫你了。”

太子聽後,心裡一酸,眼眶頓時就紅了。

太子妃卻爽朗地笑道:“你先不要感動,可不止今天這一晚,以後每天三頓,一頓一碗,我陪你!”

“如果真的相生相剋,有什麼毒素清不了的,只當你為我殉情了。”

太子連忙去捂她的嘴,李彤卻嗤道:“你怕什麼?難不成你有個萬一,我還能改嫁不成?”

“我們夫妻就是一體,可我們夫妻還有兩個孩子呢。你就算不為了我,為了兩個孩子也要振作起來。”

太子感覺心口一陣絞痛,將她拉入懷中抱著,難過地道:“不為孩子,為了你。”

“明天不要陪我喝了,叫花子墨送來就好。”

太子妃卻道:“不,我就要陪你,生死都陪著,不離不棄。”

太子深受感動,將太子妃箍得緊緊的,內心翻湧著幸福的甜蜜,這種闊別已經的情愫,幾乎將他的堡壘擊碎。

他再也不用偽裝堅強了,懦弱就懦弱吧,只要心愛的人還在身邊,他的日子總是會過好的。

過完年後,正興十六年的春天。

劉長武和梅興生、高安安一起,準備出京了。

走的時候,劉長武求了裴善,給太子帶了一封書信。

那封信沒有什麼特殊的,劉長武說了今後的一些打算,可能不會再回京城了,希望太子可以照顧好自己,保重自己的身體。

他年幼時,親眼目睹了父親恃強凌弱,欺負母親。他以為父親一定是錯的,母親一定是無辜的,而他立志要改變這一切。

長大以後才發現,父親沒有他想的那麼壞,母親沒有他以為的那麼無辜。

最重要的,可他當年的認知僅限於,父親欺負了母親,而母親是他的母親。

親情迷惑了他的雙眼,讓他下意識逃避了許多事實。等回過神明白了,才知道一個犯了罪的人,不僅僅是犯人,還有可能是自己的親人。

讀書是為了明理,而並非為了狡辯,當官是為了百姓,而不是為了包庇。

一個再怎麼血濃於水的親人,和他是一個殺人犯這件事……並不相沖突。但就是這樣簡單的道理,卻因為所謂的親情,硬生生糾結了很多年。

劉長武最後提筆,墨跡重重地道:“釋然吧殿下,做你自己。”

“就如同現在的劉長武,他也要去闖蕩屬於他自己的天地了。”

“但願將來我們即使不見,也能各自安好,順遂一生。”

太子看完這封信的時候,他已經不再迷茫了,只是靜靜地坐了一會,一個人看著窗外的飛鳥,彷彿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就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只是恍惚回想時,才驚覺已經過了很多年了。

而他並未像小時候期待那樣做到,而是慢慢迷失在開始掌權後。

做了一個糊里糊塗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