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年幼時曾有一段噩夢,這段噩夢除了他和安郡王,誰也不知。

那時他們尚且年幼,兄弟間沒有嫌隙,日日同樂。

一日,他們在御花園裡發現一條死蛇,雖然被嚇到,但還是齊力將死蛇丟棄於荷花池中。後來兩個人玩累了,就在假山上歇息。

太子口渴,想去找水喝。安郡王自告奮勇,說是去給他倒水。

誰知道他倒回來的水色澤渾濁,看起來並不像乾淨的水。安郡王騙太子說太醫院用消暑藥煮過的水,喝下去很清涼,他已經喝過了。

太子不疑,接過去一飲而下。

口中的水泛著一股泥腥味,還有一股他說不出來的怪味,他正心生疑惑,安郡王卻突然大笑起來。

說是給他喝了泡過死蛇的水,太子大驚,慌亂中從假山上跌下去,昏迷不醒。

安郡王擔心牽連到自己,連忙逃了,也不敢說自己剛剛是和太子在一處玩的。

皇上以為太子是不小心從高處跌落,仗殺了十三位宮人,血腥味飄散到皇宮的每個角落,宮人們戰戰兢兢,生怕會受到牽連。

原本只是惡作劇,想看太子出糗的安郡王得知後,惴惴不安,驚懼下竟然想出一個陰招。

他讓人給他抓來一條小黃鱔,摔死後放在袖子裡帶去了東宮。

那時太子高燒昏迷,偶爾醒來,神智也是不清的。

安郡王就用那條假蛇哄騙太子,說他之前也喝了那個水,所以肚子里長了蛇。他是不小心吐出來的,但太子一直昏迷,小蛇已經變成大蛇,吐不出來了。他還讓太子別聲張,否則大人知道了就會給他吃藥,到時候蛇在他肚子裡受不了,就會穿破他的肚皮,他也就會死了,說不定他還會變成一條蟒蛇,就像妖怪一樣。

太子驚懼下,嘔吐不止,病情越發重了。

後來雖然被救了回來,但元氣大傷,一段時間看見搖晃的樹影都會覺得害怕。

因為擔心被人知道,他深深將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後來慢慢長大,識破了這是安郡王的計謀,目的就是擔心他會告狀。

可童年的陰影太深,太子還是時不時會發病,偶爾病情來得急,瞬間就高熱昏厥,被夢魘纏身。

時至今日,這噩夢依舊存在,只是在他的記憶深處,他也只有陷入夢魘時才會恍如回到那段噩夢般的日子,痛苦不堪。

這一次,在浮生一夢的催眠下,太子又陷入這個夢魘。

他雙目緊閉,嘴裡喊著:“蛇,我肚子裡有蛇……”

長公主湊近才發現他睡著了,嘴裡說著夢話,臉上也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她連忙伸手一探,發現太子竟然發燒了。

“李德福,快叫孫院使,太子發燒了。”

李德福嚇得一愣,連忙轉身出去。

用過晚膳的惠貴嬪又過來,嘴裡說是來探望皇上,實際上就是來打探訊息的。

李德福險些和她撞上,不悅道:“惠嬪娘娘怎麼又來了,您快回去歇著吧,太子病了,奴才沒空照顧您。”

惠貴嬪見那浮生一夢果然對太子有效,心裡暗喜,面上卻擔憂道:“太子怎麼了?眼下皇上身體不大好,太子可不要有事啊!”

李德福不耐煩地催促道:“沒什麼大事,受了點風寒,惠貴嬪快走吧。”

惠貴嬪轉過身,見李德福吩咐小太監去叫孫院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用就好,她還怕那香沒用呢。

她正要離開,冷不防聽見殿內傳來太子的驚呼:“有蛇!好多蛇!”

“阿姐,這裡有,這裡也有,還有這裡……”

“阿姐,我好怕,它們都過來了,它們都過來了……”

長公主心疼地攬住他道:“阿弟不怕,阿姐幫你趕跑它們,阿姐把它們都踩死了。”

惠貴嬪目光微閃,眼裡閃過一絲驚愕。

太子竟然怕蛇??

不過她很快又是一陣無語。

浮生一夢只會激發起人內心最為在意的事,她在意的是前世的死因,無數次夢魘都是自己死不瞑目的樣子。

太子心裡最在意的竟然不是皇位,也不想逼宮上位,而是怕蛇?

還有長公主,她不是最擔心自己的兒子嗎?她怎麼沒事?

懷著深深的疑慮,惠貴嬪決定找機會向安郡王打聽一下。這會知道太子心裡最忌憚的事情,她就不怕了。

雖然是冬天,但找幾條蛇還是很容易的!

惠貴嬪想著,陰冷一笑。老皇帝不是最在乎這個太子嗎?當年就為了太子親手殺了她!

要是這輩子,她能讓老皇帝親手殺了太子,那才痛快呢!

……

寢宮裡,太子驚恐的聲音把順元帝都給吵醒了。

他沒有再沉浸在夢裡,因為他聽見了兒子驚恐無狀的聲音,就像小時候兒子聽了鬼故事,要往他懷裡鑽,說要父皇保護一樣。

父愛激得他一下子翻身坐起來,連思緒都清明瞭不少。

他上前一把摟過兒子,摟得緊緊的,轉過臉問女兒道:“叫太醫了嗎?怎麼會突然夢魘了!”

長公主也被嚇到了,聲音發顫:“叫了,李德福已經讓人去叫了。剛剛還是好好的,他今天感染了風寒,這會子突然發燒,怕是病情上來了。”

順元帝皺眉,不悅道:“怎麼不早說,這幫奴才是幹什麼吃的?他們就是這樣幫朕照顧太子的?”

說完又怒吼道:“叫花子墨來見朕,他要是說不明白,朕剝了他的皮!”

不一會,孫院使和花子墨急急趕來。

太子高熱,昏迷不醒,身體還顫抖著。

孫院使把脈的手都是抖的,連忙道:“快,來不及了。把我帶來的藥粉給太子先服下。”

李德福幫忙倒水,茶杯都碰倒了幾個,可這會卻顧不得。

囫圇給太子服下,孫院使又道:“幫太子把大衫褪了,把熏籠都移出去。”

如此一來,室內必定會冷。

李德福連忙拿披風給皇上披上,皇上冷怒道:“都什麼時候你還管這些,快去傳花子墨來問問,太子怎麼就病了,還這麼嚴重?”

一想到太子可能會比他先離開人世,順元帝的心彷彿被刀割一樣,他甚至於開始後悔,這些日子怎麼就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

是不是他讓太子勞累了?

如果是他的病拖垮了太子的身體,他死了拿什麼臉去見皇后?

皇后?

他的皇后……

凌瑤!

順元帝怔住,好像才突然明白過來,他的皇后姜凌瑤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香消玉殞了。

那他這段時間是瘋了嗎?好像沉浸在往事中如何也走不出來一樣?

不知不覺中,順元帝心裡閃過一絲疑慮和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