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被清算查封的時候,是在我死後第三天。

我的屍體還未來得及下葬,靳寒已經雷厲風行地和我家算了最後一筆賬。

靳寒,是我的前夫。

我愛了他整整九年,嫁給他五年,等來的卻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他愛上了另一個年輕的女孩。

他傾盡一切代價,要與我離婚。

如今,他不僅得償所願,我還得了肝癌不治身亡,父母也被他逼得走投無路。

“意意,你要跟著爸爸媽媽走,別走丟了,知道嗎?咱們不住這裡了……”我的思緒被母親的喃喃自語打斷。

魂魄飄在半空中,看著頭髮已經全白的母親,我想哭,卻發現鬼魂居然是沒有眼淚的。

我爸摟著我媽瘦弱的肩膀,蒼老衰弱的面容上,是久久的沉默,我不知道他此時此刻有沒有責怪我,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不僅自己死得悽慘,連家裡也被拖累成這樣。

“爸,媽,對不起,女兒不孝……”我看著簡陋房子裡的父母,心裡悲傷後悔的情緒劇烈翻湧。

可惜他們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也看不到我的魂魄。

次日,我的屍體從殯儀館出葬,由於家裡遭遇了毀滅性打擊,我爸媽昔日那些所謂的朋友,幾乎都沒有過來參加。

“靳寒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連來送一送意意都不肯,簡直沒一點良心!”我媽抱著我的遺像哭了起來。

我爸鐵青著臉,在昨晚,我看到他是發了一條資訊給靳寒的,可是靳寒沒有回。

我飄在空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屍體下葬,天空不知道何時飄起了細雨,陰冷纏綿。

忽然,不遠處一柄黑傘一閃而過,我心裡大驚,難道是靳寒偷偷過來送我了嗎?

我連忙飄了過去,想看清楚是誰。

說來可笑,我都變成阿飄了,竟然還在惦記著這個狠心的男人,我想並不是因為還愛著,只是落得這個下場,我心有不甘,一種執念逼得我無法輪迴。

“靳寒!”我大喊一聲,可是根本沒人聽到。

傘下的男人確實是靳寒,他摟著另一個女人,兩人的背影在昏暗的天色下,顯得有些清冷。

直覺告訴我,他摟著的女人就是向晴,他如今的妻子。

我追了過去,想要看清楚向晴的臉,和她爭了兩年時間,我連她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因為靳寒害怕我對她不利,將她保護得好好的。

可是兩人身上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我靠近他們的時候,一道光將我彈開了。

我渾身一陣劇痛,卻還是忍痛跟著遠去的那輛車。

“她會恨我嗎?”車內,傳來了向晴的聲音,充滿了愧疚。

“她沒有資格恨你,如果今天不是你要來看看她,我根本不會過來。”靳寒的聲音響起,回答得那麼無情無義。

我無法進去車內,隔著車窗也無法看到他們的臉,唯有聲音那麼清晰。

向晴小聲啜泣著,彷彿對於我的死,她無比的難過和愧疚,可是我絲毫感覺不到,我只覺得真可笑。

本以為我死後,靳寒會帶著向晴住進雲水庭那邊,那是我和他的婚房,奢華美麗,算不上他名下最昂貴最大的房產,卻是最用心佈置過的,很適合夫妻兩個居住。

但是他沒有,而是另外選了一處別墅,比雲水庭更大,更豪華,看得出是精心裝潢過的,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在大門口看著眼前的別墅,我的心裡滋味萬千。

壓制下去的恨意,又開始緩緩攀升,我努力告誡自己,已經把自己作死了,就別再死後繼續作了,毫無意義。

我穿過了大門,跟著兩人來到了通往客廳的門口,剛想要靠近,卻感覺到又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排斥了出來。

我感到很錯愕,仔細觀察後,發現大門上的花紋竟然散發著淡淡的金光,有點像某種符咒。

而且,在向晴的身上也有淡淡的金光散發出來,應該是她身上的光將我擋開了。

難道……

我心裡冒出了一個極其可笑的念頭,靳寒對我的死無動於衷,可是卻害怕我死後真有冤魂索命,傷害到向晴嗎?

所以他才讓人在門上刻下了符咒,給向晴戴上防身的法器,以防萬一。

我無法靠近兩人,只能隔得遠遠的,哪怕我試圖跑到兩人前面看一眼,都會被擋住。

這一刻我的心感到無比的悲涼,生前得不到一絲愛,死後還被人提防著。

就當我感到可笑又可悲的時候,大門口傳來了吵鬧聲,“讓靳寒那個混蛋出來!”

是我爸的聲音!

我大吃一驚,趕緊去了大門口那邊,果然我爸媽來了,他們應該是直接從墓園那邊趕過來的,此時正情緒激動地謾罵著靳寒。

“靳寒你還是個人嗎?我家意意對你那麼好,你將我們家趕盡殺絕啊,意意已經死了,你連來送她一程都不願意,你的良心何在?被狗吃了嗎?”我媽帶著哭腔大聲地控訴著。

在極度的吵鬧中,靳寒終於從家裡出來了。

但是我沒有看到向晴,想必是他害怕向晴受到傷害,準備自己處理好這些麻煩就行。

靳寒已經換了一身居家的衣服,竟然穿著一身灰色的毛茸茸的睡衣,上面還有一個大大的花兒笑臉,一看就很可愛,不是他的風格。

應該是向晴給他買的,而且一定是情侶睡衣。

想起以前我給他買的情侶物品,他一樣都沒有碰過,眼裡流露出來的永遠都是嫌棄和厭惡。

“誰允許你們進來的?”靳寒看到我爸媽後,臉色森冷,眼眸裡泛著寒光,彷彿他對前岳父岳母,沒有一絲的情面。

我爸冷笑著,“靳寒,你現在過得舒服吧?我女兒最好的青春都給了你,你是怎麼對她的,如果不是這些年在你這裡受氣,她能得肝癌嗎?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女兒,我和你沒完!”

我爸說著就想要動手,如今,他已經一無所有,就連想要報復靳寒,都只能用最原始的手段。

可是他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哪裡會是靳寒的對手?

靳寒將他毫不客氣地推開了,他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花白的頭髮因為汗水而黏在頭上,看起來狼狽不堪。

“我是看在你們是我的前岳父岳母的份上,才對你們客氣一點,舒晚意的死,是她自找的,我更加沒有責任和義務去送她最後一程,懂了嗎?”靳寒的身形高大,站在那裡彷彿是一道牆,充滿了壓迫感。

他居高臨下地俾睨著我爸,言語間沒有一絲溫度。

“狗屁,是你害死了她!”我爸惱怒地呵斥起來,可是他現在沒有一點點氣場。

我看著三人的對峙,卻無法幫上一點忙,我很想給靳寒一耳光,或者去找一把刀砍掉他推倒我爸的手,可是我就像是空氣,無能為力。

除了心痛,只有無盡的懊惱。

“爸,媽,你們快走吧,別這樣給自己找麻煩了。”我哽咽著開口,卻只能是自己說給自己聽。

我爸媽聽不到我的話,可是靳寒卻在這一點上和我心有靈犀,他叫來了物業的人,讓他們將我爸媽驅趕出去。

“以後這兩人誰敢放進來,就滾!”靳寒下了死命令。

幾個牛高馬大的安保人員,將我爸媽給直接拽走,老兩口又氣又無力,老淚縱橫,看得我心如刀割。

“靳寒,你這個王八蛋!”我大聲地痛罵著。

這時,我的心劇烈地抽痛起來,我蜷縮著身子,卻無法觸碰到他半分。

我被剛才的畫面刺激得有些受不住了,心口一陣陣的刺痛,眼前竟然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有一股力量將我給強行吸走,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又回到我爸媽的身邊。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似乎我在別人身邊待不了多久。

我爸媽今天受了點傷,尤其是我爸,臉上還有淤青,看得我心痛死了。

“意意,這是你最愛的吃的糯米雞,吃吧,多吃點,在那邊要長點肉,不然媽媽心疼。”簡陋的桌子上,我媽頂著疲憊的身子,做了豐盛的菜,其中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那道糯米雞。

她在一旁細細碎碎地念叨著,無一例外全是關於我的。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倔,靳寒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我和你爸那麼反對你,你偏要一心向他,現在留下我和你爸兩個老傢伙在世上,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讓我們接下來怎麼過……”

說著說著,房子裡又響起了我媽的啜泣聲。

我爸在一旁也紅了眼睛,向來不愛抽菸的老頭,此時一支菸接著一支菸,鬢間白髮那麼的顯眼。

我落了下去,輕輕依偎在我媽的肩膀上,想哭卻有流不出眼淚,只能是輕聲道歉,“媽,對不起,我錯了,如果還能夠重來的話,我一定不會這麼傻,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下一世女兒再報答你們,好嗎?”

我媽像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一樣,忽然站起來,然後四處張望,嘴裡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意意,意意是你回來了嗎?你回來看望爸爸媽媽了嗎?”

這時,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隻蝴蝶,落在了糯米雞上面,這個季節應該沒有蝴蝶了,可是它就那樣冒了出來。

我爸媽頓時激動不已,他們認為那隻蝴蝶就是我,便過去小心翼翼地看著,“意意,是你嗎?你是不是餓了?快吃,以後媽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你回來就行了。”

這一幕讓我的心裡不是滋味,難受到了極致。

那隻蝴蝶不是我,可是活著的人,似乎需要一個精神上的託付,所以他們認定了那隻蝴蝶就是我。

時間很快到了我頭七的日子。

在我的墓碑前,擺著一些豐盛的祭品,我爸媽佇立在寒風中,靜靜地看著墓碑上我的照片。

我最好的幾個朋友,鄧晶兒,歐陽甜和李悠也來了,都默默地陪著我爸媽祭奠我。

她們時不時會來看我爸媽,這是我最欣慰的一點,我在愛情上輸得一敗塗地,可是友情這件事上,我是勝利者,老天爺待我不薄。

“意意,你真傻。”鄧晶兒紅著眼睛說道,“現在靳寒他們過得那麼幸福,你卻躺在這裡,冷冰冰的一個人,你知不知道,那個向晴心虛,在家裡佈下了不少的陣法,都是請那些所謂的高人佈下的,她是害怕你的冤魂去索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