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開始。

因為只有宗家本族在京州的幾房親戚,再就是一個與宗家走得近的趙家,統共設了七桌宴席。

宗律在主桌,作為家中代表對在場親友介紹了蘇蜜母子。

宗家親戚都已經知道蘇蜜在外頭結婚有子了,此刻沒瞧見另一半,大半還算情商高,顧著宗律一家的面子,沒追問。

再加上小酥寶長得綿軟可愛,對著大夥兒鞠躬介紹,也都融化了大半,沒刁難蘇蜜母子。

唯獨杜老太太沖著柳庭貞那邊意味深長:

“庭貞啊,恭喜你,失而復得了這麼個好孫女,還買一送一呢。你啊,從年輕時就命好,坐在家都能有好事兒砸頭上。”

柳庭貞一聽杜老太太這個情敵恭喜自己,頭皮都麻了。

這老情敵一開口就沒好話。

又要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了。

一輩子都跟自己對著幹,碰面就陰陽怪氣。

今天只怕也沒好話。

要不是她是宗家長輩,非請不可,還真不想看見她。

果不其然,杜老太太繼續說:

“不過,太可惜了,你看你家蜜蜜,生得一副好容貌,要是能在宗家長大,好好培養,準保是京州本地名媛前三名,要是放古代,嫁給王侯將相都是有資格的!可惜外面長大的,結果,淪落成了個單親母親。真可憐啊。紅顏薄命啊。”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柳庭貞牙齒都癢了,抬起頭,保持著大家風範,喊杜老太太的閨名:

“朝桂,時代不一樣了,離婚的人多得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你翻什麼幾百年前的老黃曆啊?”

杜老太太輕笑:“你這話就錯了。不管什麼年代,一個女人,孃家、夫家總得佔一頭。看我家怡人就不一樣了,從小精心培養,吹拉彈唱,無一不能,還是常青藤名校畢業的,未婚夫是京州船王的小兒子,馬上就要舉辦婚禮了呢。”

旁邊坐著個女孩,正是杜老太太的孫女宗怡人,長得清秀,氣質也典雅,正是剛才在外頭,向宗家親戚說蘇蜜是個很紅的演員的那個堂姐。

此刻,宗怡人輕輕拉一下奶奶的衣角,似乎不屑拿來與蘇蜜比較。

她是正經八百的宗家千金,官宦後代,跟一個從小在平民家庭長大的女兒,有什麼好比的?

豈不是掉自己的身價?

但凡能在柳庭貞面前揚眉吐氣的機會,杜老太太哪肯放過,反倒還將孫女一推:

“寶貝,那邊正好有鋼琴,去給大家彈一首。就當是暖暖場子,幫柳老太太助助興。”

宗怡人見奶奶都這麼說了,也就過去,開啟鋼琴,坐下來。

音符流淌。

暢快,流利。

信手拈來。

席間,偶爾響起幾個親戚的讚許。

柳庭貞輕哼一聲,對身邊女傭小聲嘀咕:

“彈個鋼琴而已,有什麼了不起?我們家認女兒的家宴,她讓自己孫女出什麼風頭?”

她的孫女要是有機會在宗家長大,比宗怡人不知要強多少倍!

那杜朝桂,幾十年前爭男人爭不贏她,這會兒看見蜜蜜沒機會學那麼多,就逮著這麼點弱處使勁踩,真不要臉。

蘇蜜聽見柳庭貞唸叨著,知道奶奶是真的生氣了。

一曲終了。

席間讚許連連。

宗怡人早已習慣這樣的讚揚,並無半點驚喜,也沒道謝,微微揚起雪白頸項,宛如高貴的天鵝。

杜老太太得意地看一眼柳庭貞那邊:“覺得怎麼樣,我家怡人是不是又進步了啊?”

柳庭貞臉色難看,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身邊纖纖聲音響起:

“八級水平的曲子而已。還是業餘八級。”

這話一出,全場靜下來。

杜老太太臉色一變。

宗怡人的神色也不好看了,看著蘇蜜的目光卻比剛才多了幾分認真和警惕。

沒料到,這個堂妹,也不是一無是處,還是懂一點的。

她根本沒想過跟一個草根家庭長大的堂姐妹比,所以,也就隨手彈了首初級鋼琴曲。

應付一下就行了。

此刻,她微揚下頜:“你也會鋼琴?要不,你也來彈一首?”

柳庭貞見蘇蜜沒做聲,生怕她只是隨口一說,根本不會鋼琴,忙低聲對她說:

“不用理她。她喜歡讓孩子當眾表演出風頭,我家可沒這個風氣。學東西,是自娛的,不是用來娛人的。”

蘇蜜心裡一暖,看一眼奶奶,示意沒什麼,然後,對著宗怡人謙遜道:

“我就不獻醜了。堂姐既然從小學琴,肯定比我厲害。只是剛才那曲子,沒發揮堂姐的實力,堂姐不如換一首?我也能好好學習一下。”

宗怡人見她一派虛心的樣子,倒是很受用,又見她不敢過來彈,篤定了她就是嘴巴功夫而已。

其實最多也就是剛入門。

一上臺估計就得露餡!

她語氣添了些倨傲:“你想學哪一首?”

蘇蜜想了想,說:“勃拉姆斯的降B大調第二鋼琴協奏曲吧,第二樂章的任何一個片段,都行。”

宗怡人坐直身體。

勃神的降B大調?

那可是鋼琴界公認的最難彈奏的神曲之一。

她根本沒練得那麼純熟,可如今蘇蜜既然已經提出來,難道說自己沒法彈?

杜老太太卻已嚷起來:“怡人,既然你堂妹都虛心請教了,你就彈給她聽聽,讓她學習一下吧!”

開弓沒有回頭箭。

宗怡人趕鴨子上架,一咬牙。

罷了。

在場的親戚,也沒什麼專業人士。

她就算彈得不那麼好,也沒人聽出來。

她沒說話,指尖終於落在琴鍵上。

蘇蜜半闔眸,沒一會兒就聽出宗怡人的力不從心了。

快跟不上節奏。

彈錯了幾個音。

宗怡人也漸漸察覺到自己快撐不住了,正要趕緊結束,免得丟臉,卻聽背後腳步響起。

餘光一看,不知幾時,蘇蜜竟已走了過來,坐在了她身邊。

宗怡人還沒反應過來,身邊女子纖纖指尖落在黑白琴鍵上。

流利,熟練。

瞬間,將本來已經快崩潰的樂曲拯救了。

破碎不穩的音符再次順暢連貫起來。

宗怡人震驚地看著蘇蜜,一起彈奏著的手指不經意顫抖起來。

她居然還真的會彈琴……

而且還是這麼難的曲子……

這個從小流落在外,連精英教育都沒受過的草根堂妹,居然比她這個從小被精心培養的正經京州千金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