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淵的這道旨意傳至廣陽國時,曹朔正在與夫人飲茶,接到聖旨後,曹朔猶豫了。

曹朔與魏淵之間的感情非同尋常,兩人自小便是鄰居,是光屁股滾泥潭,一同長大的,雖不是親兄弟,但勝似親兄弟。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一旦摻雜了利益,是很容易變質的。

曹朔的心中十分不安穩,淮南王祁瞻的例子擺在前面,當初一同打天下時,魏淵與祁瞻也是過命的交情,可是再過命的交情,在權力和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祁瞻,更不要說魏邵南下,接連除掉了漢襄王盧翊和廬江王雲徵,魏淵對異姓王的心思,已經擺上了檯面。

如今這天下只剩下兩位異姓王,一位是他,一位是南蒼王龐越,可南蒼國有千里群山做屏障,大魏的軍隊即便是有三頭六臂,也越不過這千里的障礙,可是他呢?他又有什麼?

如果魏淵真的起了殺心,他難道會蠢到請魏淵看在多年的手足之情上放過自己嗎?

曹朔幾乎整宿未眠,他與夫人在房間內商討著種種可能性,在生死麵前,他會如何抉擇?

最終,曹朔還是聽取了夫人的建議,捨棄廣陽國,不做廣陽王,舉家北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們的歸宿,也許是在大魏長城以北,但絕不是在大魏。

當曹朔帶領全家人一同逃離廣陽國的訊息傳回長安時,魏淵許久沒有說話。

班妙見來了機會,在魏淵面前挑撥離間,無非是曹朔內心恐慌,怕是早已有了不臣之心,請魏淵派出大軍北上鎮壓。

只是這一次,魏淵並沒有答應,且不說他們與匈奴之間簽下的契約還未兌現,便是他們派大軍北上,千里迢迢只為了捉拿一個反賊,這筆賬怎麼算怎麼不划算。

雖然魏淵的身體每況愈下,但他此刻依舊是大魏的皇帝,對這個封建王朝享有絕對的統治權,所以即便班妙再不甘心,也只能忍氣吞聲。

廣陽王曹朔逃跑的事情剛發生了沒兩日,匈奴人便傳來了書信,再有半月,匈奴的使者便會拜訪大魏,求娶一位公主。

和親的條件,原是魏淵在被逼迫的情況下,心不甘情不願簽訂的。

去歲,呼赧單于時常來信,求娶公主,總是被魏淵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和藉口搪塞了過去。

如今親自派來使者,想必是下定決心要求娶一位公主回去。

這個訊息,讓整個大魏的後宮瑟瑟發抖。

琉光宮內,昭元公主魏迎,受父王之令,與夫君東陵侯穆顯一同回到長安侍疾,穆顯的心中萬分不願意,但是為了活命,他選擇了順從,自從來到長安後,他整日在公主府中飲酒,空耗光陰,看著他頹廢消極、不求上進的模樣,魏迎也懶得搭理他,這些日子,她時常進宮,陪伴母后,母女倆也樂得開心。

“母后,我聽說呼赧單于要派使者來求娶公主。”

“自陛下答應呼赧單于和親後,去歲幾乎每月,陛下都會收到一封來自呼赧單于的求親書信,只是陛下一直以各種理由推辭,此次呼赧單于能專程派使者前來,想必是下定決心,他行事手腕很硬,這次怕是沒那麼好打發。”

“那您說,父王會把哪位公主嫁給呼赧單于?”

“我們大魏王室,如今待嫁的公主只有兩位,無非是二選一罷了。”

“伏夫人養的魏琰,和她母親一樣討厭,一看就是心機深沉的女子,薄夫人的女兒魏璇,她倒是天真爛漫,十分可愛,想必也受不住邊塞的苦寒。”

“心機深沉如何,天真爛漫又如何,送到匈奴人那裡,還不都是一個樣子。匈奴人野蠻未開化,若是將來,呼赧單于不幸戰死,大魏送去的這位和親公主,還要繼續嫁給呼赧單于的兒子做閼氏,你想想一個女子,伺候完老子,還要伺候兒子,這和畜牲有什麼區別?”

班妙講的關於匈奴人的事情,震撼著魏迎的認知,她驚得合不攏嘴。

就在母女二人交談的間隙,宮人來報,伏夫人求見。

“母后,她怎麼來了?”

“還不是為了和親的事,待會兒你不要說話,在一旁聽著就好。”

“諾。”

伏夫人外表柔弱,說起話來細聲細氣,在魏淵的後宮中,向來不爭不搶,魏淵贊她如空谷幽蘭,品性高潔。

事實上,她因母族弱小,對她助力不多,所以事事謹慎、步步小心,如同凌霄花,靠著攀附在皇后的身上,為她當牛做馬,來庇護著她和一雙兒女。

伏容心思深沉且隱蔽,但如果仔細去品,便會發現她的一雙兒女與她一樣,都是蛇蠍心腸。

這次來琉光宮,伏容帶著貴重的禮物,她幾乎蒐羅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將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抬來了。

以至於班妙的眼睛掃了一圈後,她都在心中暗自吃驚,這個伏容竟會有如此身家。

班妙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魏迎,還有伏容。

“皇后,請您一定要幫幫臣妾,琰兒自小養在宮中,若是嫁去匈奴那種野蠻的部落,她怎麼能受得了,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可讓哪位公主嫁去匈奴和親,也不是本宮做主的事,陛下自有定奪。”

“臣妾知道,只是陛下如今臥病在床,朝中大事盡在太子手中掌握,您更是貴為皇后,將來還是我大魏最尊貴的太后,這樣一件小事,對您來說不過是動動嘴皮,可對我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只要您能讓琰兒不嫁去北面,我伏容甘願為您做牛做馬,萬死不辭。”

班妙當然明白伏容的心思,其實她的心中也是想幫伏容的,薄夫人與她並不親近,且受到陛下寵愛,是自己強有力的對手,如今眼前有這麼好的機會,她自然是不會讓薄夫人好過的。

她走上前去,扶起跪在地上的伏容。

“好妹妹,琰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自然是捨不得她嫁去那麼遠的地方受苦,你說你,來就來,帶這麼多禮物做什麼?”

看到班妙接了自己的話,伏容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