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淵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是一個好皇帝。

他想要挑選的,是真正能為大魏王朝掌舵前行的繼位者,將他豁出性命才打下的江山,延續千秋萬載,而不是一個只有尊貴身份和龐大勢力支撐的傀儡小兒。

他有四個兒子,長子魏邵、太子魏桓,三子魏謙,四子魏驍。

可若是讓魏淵從這四個兒子中,挑出一個真正能延續大魏王朝的繼位者,魏淵的心中是沒有答案的。

清退內官,也是他在為繼位的兒子清除障礙,他老了,即使在所有人口中,他聽到的都是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但他知道人終有一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他要做的,是在臨死之前,為大魏挑選一位合格的繼位者。

這些年,他給了班氏一族、謀士一黨太多的榮耀,讓他們誤以為自己將皇位已經牢牢地攥在手心中,現在,是時候打破這種固有的認知。

魏淵想了很多,他過度傷神,命吳洵拿來裴瀅進獻的藥丸,服下去後感覺好了一些。

北平王府,蔡毓被斬殺的訊息傳到青兒的耳朵裡,她背過身去,激動地抹著眼淚,許久後才平復了激動的心情。

這些日子,裴瀅發現青兒竟識字,她說這是她在上林苑做婢子時,偷偷學到的。

裴瀅見她聰慧,時常親自教她,雲柔也跟在身邊,只是這丫頭顯然對這些枯燥的文字不感興趣,動輒便打起了瞌睡。

每每看見雲柔酣睡的樣子,裴瀅心中總會想到一句話:傻人有傻福。

日子平平淡淡,不斷向前,轉眼間便迎來了立夏,長安的天氣已經開始燥熱。

同天氣一樣燥熱的,還有裴楷的心。

眼見著裴笙的肚子一天天變大,臨盆在即,曹娡整日裡在府中拜觀音菩薩,裴楷嘴上不說,心中也默默唸叨。

終於在一個夏日的夜晚,宮縮帶來的陣痛,叫醒了在睡夢中裴笙,原本已經燈火俱寂的東宮,半柱香後亂做一團。

聽著寢殿內傳來裴笙的叫喊聲,魏桓在門外來回踱步,他倒不是擔心裴笙,只是嘴中唸唸有詞,希望上天保佑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

訊息同時也傳到了永樂宮和櫟陽宮。

近來魏淵時常宿在櫟陽宮內,聽到訊息,魏淵坐了起來,鄧綬也起身,將一件輕薄的紗衣披在肩頭。

“陛下,我們要不要去東宮看看。”

魏淵沒有說話,坐了片刻才回過神。

“不必。”

鄧綬聽魏淵語氣堅定,也不好再說什麼。

“吳洵,著人去東宮守著,有什麼訊息隨時來報。”

“諾。”

說完這話,魏淵再次躺下,鄧綬也躺在他的身邊。

“陛下,恭喜您,這是您的第一個孫兒。”

這確實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想想已經十數年,宮中沒有迎接過皇室的新生血脈。

不過魏淵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鄧綬。

“不知道邵兒和瀅兒如何了?他們夫婦二人何時才能給我生個孫兒。”

“臣妾不知,瀅兒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臣妾也一直擔憂著這件事。”

“最遲明日,太子妃就會生產,瀅兒是她姐姐,肯定會進宮探望,你把她叫到你宮中,多關心關心。”

“是。”

東宮中,班妙和昭元公主魏迎聽到訊息後,也匆匆趕來,陪著魏桓在寢殿隔壁的房間內等候。

“見過母后。”

看到雍嬙挺著孕肚行禮,魏桓上前一步攙扶住她,雍嬙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溫柔似水。

“嬙兒,你還懷著身孕,不好好休息,怎麼來了?”

“回母后的話,我聽到外面吵鬧,聽宮人說太子妃生產,兒臣擔心她,想著來看看。”

班妙雖然喜歡雍嬙,但她更明白裴笙肚中孩子的重要性。

“這裡混亂,你有身孕,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寢殿休息吧。”

聽到班妙這樣說,雍嬙也不敢再說什麼,對著幾人行禮,準備退出房間。

“我送你回去。”

雍嬙微微點頭,魏桓上前攙扶住她,小心翼翼地陪她離去。

見兩人膩歪的勁,魏迎十分不解。

“母后,弟弟原先不是很討厭這位側妃嗎?怎麼幾日不見,兩人竟這般如膠似漆。”

“桓兒的這位側妃,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若她是正妃,裡面正生產那位,在東宮裡就沒有一點活路了。”

班妙把持後宮多年,見慣了女人間的勾心鬥角,不過這些手段心機在她看來,都不重要。

此刻裴笙肚中的孩子,才是關鍵,她在心中默唸:男孩。

寢殿內接生的穩婆進進出出,御醫也匯聚在此,共同為這個孩子的降生努力著。

“皇后娘娘,太子妃她胎位不正,有難產之兆。”

“命穩婆速速調整胎位,保證太子妃順利生產。”

“娘娘,若是難產,保......”

御醫將話說了一半,沒敢再說下去。

班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說呢?”

御醫見皇后眼神凌厲地盯著自己,趕忙磕頭說道:“諾。”

生產一事,魏淵原本不想到場,可聽宮人來報,太子妃有難產之兆,他還是有些擔心的。

“陛下,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魏淵猶豫了一下說道:“好。”

寢殿內,裴笙在床上疼的死去活來,穩婆提醒她不要喊得太大聲,儲存體力,可每當這種撕裂的疼痛再次襲來時,裴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能透過叫喊來釋放她承受的疼痛。

三個穩婆圍著裴笙的肚子,急的團團轉,三人將自己的畢生所學都已經用上,可無論怎樣做,都調轉不了胎位。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

房間內,穩婆跪在地上,天子面前,她瑟瑟發抖,心虛的說著當前的情況。

“太子妃說,她想見她的姐姐。”

魏淵聽到這話,有些猶豫,宮門已經落鎖,又是後半夜,這樣的要求有些難辦。

但他還是很快做出了決定:“吳洵,你親自去北平王府,接王妃進宮。”

“諾。”

吳洵剛剛離開東宮,又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叫喊聲傳來,他低下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