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快點讓開!”

家奴在外面抽著鞭子,大聲叫囂。

何公子坐在馬車裡心情不錯。

剛剛在雪山上獵到了大貨,讓他對陳向遠的印象好轉。

再加上陳向遠答上了霍家姐姐幾個問題,算是起了奇效。

所以他特別允許陳向遠坐進馬車,與自己同乘而行。

馬車裡。

陳向遠縮起身子,忍受著逼仄的活動空間,一路上絞盡腦汁地給何公子說笑話。

何公子不時會應和兩句。

氣氛融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等馬車進了山市。

速度驟減。

何公子打了個哈欠,有些無聊地掀開窗簾,只往外掃了兩眼,他的眉頭便輕輕皺起:

“陳向遠,這是那個你說身無餘錢的樵夫嗎?”

“哈?!”

忽然被點名的陳向遠心肝猛跳,急忙探頭往窗外看去。

赫然看見陳麟提著一大串東西,就站在肉鋪前頭,身後的屠夫似乎正在給他砍肉!

嘶!

‘爹前天不是說過他家已經被掏空,這人一輩子都沒出息了嗎?’

‘他現在哪裡來的錢買這麼多東西?’

‘甚至還能買肉?!’

陳向遠急忙掂量自己懷裡。

之前何公子施捨陳麟的十兩白銀還沉甸甸的,沒被他偷回去啊。

而且他應該不知道這事才對啊。

“那他是哪裡來的錢呢?”

不僅陳向遠疑惑,連何公子也是笑眯眯地這麼問,天生怪異的長相好像一隻禿鷲陰森,露著歪斜的尖牙。

他不在乎施捨的那點銀錢,但很不喜歡有人瞎說話。

陳向遠前腳才說這人身無餘錢,生活艱難,後腳就讓自己看見這人在集市裡買這買那的……

馬車裡的氣氛驟冷。

“這這……”

“實不相瞞,小人曾經聽見我爹說過!”

“我們村中有一處暗中賭坊,村人冬天無所事事就會在那裡整日賭博,這樵夫也是賭徒,應該是剛剛賭賺了。

我記得此人父親陳八指同樣有賭癮,還因欠了賭債被人砍去兩根手指,山市裡很多人都知道,他這一家子都是賭徒,少有人與他們來往……”

陳向遠急中生智,說了一大串。

有真有假,這樣才不會被一下子拆穿。

他一副家醜外揚的愧疚表情,一邊暗中觀察何公子。

然而。

何公子聽了也沒有什麼反應,臉色一直冷了下來。

漸漸地,陳向遠也不敢說話了。

馬車窗簾還掛著,他看著外邊的陳麟,瘦削身姿站得筆直,手裡還提了許多東西,氣質裡透出一種特殊的精氣神。

而自己卻在馬車裡低眉順眼,還要被人上眼色。

頓時感覺心裡好像堵了一塊。

窗外。

陳麟忽然感到一陣目光。

循向源頭。

發現是馬車裡的陳向遠。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過。

來不及有任何交流。

陳向遠趕忙擠出諂媚的笑,又去討好何公子。

馬車踏踏向前,簾子就此落下。

陳麟嘖嘖兩聲,內心感到驚奇。

也不知那個陳向遠在車裡是怎麼個坐法,接近兩米的身高,居然能讓自己的腦袋顯得比那個富家公子還低。

不過也就這樣了。

要怎麼樣活著,是人家自己的選擇。

非親非故的,他沒必要多嘴。

前面兩輛馬車走過,後面還跟著一輛。

不同的是,這輛馬車沒有懸掛“何”字旌旗,透過窗邊紗簾只能隱約看出馬車裡頭的人影是個女人。

相比之下,這輛馬車前頭坐著的兩個車伕更讓陳麟留心。

“隔著這麼遠,這兩人的氣勢居然能讓我產生一絲緊促感?”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武師嗎?”

那兩人俱是猿臂熊腰,露出來的面板有一層精鐵色澤,一看就是練家子。

現在的自己鐵定不是對手。

畢竟他只會畫符,連法術都不會,更沒有法器護身,只能算一個遠端輔助職業。

而那兩個車伕至少也是近身狂戰。

“得找個時間,瞭解一下這個世界的武道了。”

陳麟還想再打量幾眼武師。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肉鋪屠夫的暴喝:

“喂!你不買趕緊走開啊,擋我生意了!”

“抱歉抱歉。”

陳麟提著東西狼狽讓出位置。

馬車就此走遠,他也懶得再理。

“趁著天色還早,回家!”

今日的金澤縣城比起以前更加難走。

或許是早上出了太陽的原因。

街道上的雪融化了些許,連帶著小巷牆腳的冷凍屎尿也跟著化了,現在聞見的不再是冰冷的臭味。

而是軟軟糯糯,還帶著溼氣的腥臭。

多了好幾個層次。

北城門比昨天要多些人氣。

年關將至,今早又出了太陽,難得讓人想出門,不時有山民獵戶往城裡來採買。

陳麟低頭揹著東西走出城門。

一路走回十里外的雪山下。

推開木板門,將買回來的東西放好。

然後再去敲隔壁的門。

嬸子還是沒有回來,是她兒子小蘿蔔開的門。

“麟哥,你抓到東西了嗎?”十歲的小男孩左右上下打量,眼睛裡彷彿有光。

陳麟把揹簍還給他,“開啟看看喜不喜歡?”

“真抓到了……啊!”

小蘿蔔一把將竹蓋掀開,瞬間整個人被石化了一般,僵硬地抬起頭來。

陳麟親眼看見,小蘿蔔眼睛裡的光是怎麼一點點消失的……

……

小半時辰之後。

“香不香?”

“嗚嗚——香!”

小蘿蔔眼角還掛著淚痕,嘴裡咬著黃花蛇的肉使勁地嚼。

嬸子收回夾肉的筷子,順勢舔了一口上面殘留的肉油,灶臺裡起了火,滾滾煮著蛇肉湯。

“真是的,你麟哥好心抓蛇回來給你吃,你哭什麼呢?”

“嗚嗚——”

一說起這個,小蘿蔔就想起剛開啟蓋子時見到的可怕蛇頭,眼淚又嘩嘩往下流。

把他娘都給逗笑了。

“伱個沒出息的膽小鬼!”

咚咚。

門外有人敲門。

嬸子給小蘿蔔抹了一把眼淚,匆匆去開。

門外是陳麟,腳邊搭著一捆砍好的柴火。

“嬸子,今天早晨你讓我幫砍的柴火。”

“哦哦!想起了!你在外邊曬太陽那會兒的事,那時我說的價是五文一捆……”

嬸子趕緊回身去拿銅錢。

今天早晨她還暗地裡懊惱,覺得五文錢買一捆柴火太虧,現在卻沒有絲毫怨言。

而且剛剛她一眼掃過,門前這捆木柴半粗半細,比純粹的細木柴要耐燒不少。

縣城裡五文錢一捆買到的是細柴,不耐燒,耐燒的粗柴得十文一捆。

‘這孩子真是心細又心善,半點虧也沒讓我家吃,今天娃兒借他一個簍子,居然得了他一條冬蛇,不像以前他那賭鬼老爹,開口就會借錢。’

‘都是近鄰,這孩子往後可以多幫襯……’

嬸子笑著摸出家裡的錢,從中數出五枚銅錢,心裡反倒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