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從前喜歡狸奴,也不是真心喜歡吧?不過將它視為自己的玩物。玩物起了旁的心思,要跟別人離開,哥哥便忍受不了了,索性下手殺了它。”

她睜著雙清清凌凌的眼看他,“在哥哥心裡,我是不是便是下一個狸奴?”

他未必有多喜歡她,不過因著她這些年的殷勤討好,便覺得她應當是自己的。

所以她不能愛人,也不能嫁給旁人。

不過是佔有慾在作祟。

“妹妹這話說錯了。”裴琮之溫柔注視著她,“在我心裡,妹妹從不是狸奴。我從心底裡喜歡妹妹,疼愛妹妹,又怎麼忍心傷害妹妹。”

“是嗎?”

沈清棠半點不信,親眼見過他嗜殺面目的人如何還能相信他的溫柔表象,只不過寄人籬下,只能曲意逢迎,討好於他。

只是現在討好也無用,不如索性撕破臉。

“我也覺得我不是狸奴。”

狸奴心思單純,不能自保,可她不是。

她寄人籬下這麼多年,學會的就是如何賣弄心計的來保全自己。

沈清棠抬眸,笑盈盈看著他,“哥哥還不知道吧?平南王妃已經回來了。燕城哥哥說,他已經取得了母親同意,過些時日便要上門來提親了。”

她看他那雙溫柔和煦的眼倏然陰沉沉落下來,心裡有幾分快意,“哥哥的如意算盤好像落空了呢!燕城哥哥當真是極喜歡我,就算我不是承平侯府的嫡女也無妨。倒是勞琮之哥哥操心一場,還為著我的事親自去找了伯母一趟。”

“望安寺的籤文是哥哥搞的鬼吧?”

她心知肚明,卻明知故問,“還有這次,平南王妃一事也頗有古怪,分明是大雪封河,這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冒傳遇襲水匪的話來呢?”

她心思玲瓏剔透的緊,面上卻仍是甜甜的笑,“我有時候想著,都覺得哥哥真的是極厲害。論陰謀權術,誰也比不過哥哥去。”

“但我一點也不怨哥哥。”

“哥哥救我兩次。這些,便全作是還給哥哥的。哥哥放心,我們有這麼些年的兄妹情分在這裡,我縱是嫁去了平南王府,也會處處顧著哥哥想著哥哥。”

姑娘從未如此坦蕩,揭開了所有偽裝,不留半點餘地地來直面他。

裴琮之看著她,卻是微微一笑,“妹妹當真是聰慧。”

他隔著桌案牽過沈清棠的手。

她從善如流,沒有抗拒,只是死死的盯著他,看他溫柔淺笑,看他修長如竹的指緩緩從她腕上那一截淤痕上劃過,語調輕慢,“妹妹知道我最喜歡妹妹身上的什麼地方嗎?”

他意味深長地嘆,“我最喜歡的,就是妹妹的這雙手。”

“這是雙很巧的手,會做很多花樣的糕點果子,來討好取悅我。也可以果斷狠辣,擒著人的脖頸把人往湖裡推……”

她的兩面三刀,虛情假意,他都看在眼裡,不動聲色,甚至是有意縱容助長。

“我一直覺著,妹妹是與我一樣的人,也是這世上最與我心意相通的人。很多時候,我只需輕輕一提點,妹妹就能立刻明白我的心思。”

“所以,我也一直以為妹妹的心思是同我一樣的……”

她該有野心,該往上爬。

她應當想方設法嫁給他,坐上承平侯府主母的位置,而不是處心積慮地去嫁燕城,當她的世子妃。

當然,他本可以強勢要她嫁自己。

裴老夫人攔不住他,區區一個平南王世子更是攔不住他。

可是江婉的先例活生生在前。

一個強取豪奪得來的女人,永遠也不會歸順臣服。

他和他的父親不一樣,他不只要身,還要心。

他有的是耐心,徐徐圖之。

於是不甚在意,輕輕一笑,“無妨,妹妹非要一條道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我便由著妹妹。”

他鬆開她的手,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我等著妹妹回來求我。”

采薇過來伺候,正遇上裴琮之從裡間拂袖出來。

往日溫潤的眉眼裡俱是冰冷冷的怒氣,只消輕輕一眼瞥過來,她遍體生寒。

再進去。

屋子裡的姑娘也神色恍惚,怔怔愣在那裡。

“姑娘,姑娘……”采薇輕聲喚她。

待沈清棠回了神,擔憂又問,“姑娘可是和大公子吵架了?方才我見他出去,臉色嚇人得緊。”

裴琮之極少生怒,更遑論他和沈清棠兄妹情深,向來沒紅過臉生過氣。

這實屬是個稀奇事。

采薇也奇怪,白日姑娘才出的事,按理說大公子該好好寬慰她才是,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真是叫人看不透。

沈清棠並不解釋,只搖搖頭,“沒有,你別多心。”

她也在心裡寬慰自己。

眼看平南王府定親在即,他縱是手段再厲害,又能如何。

姑娘提心吊膽了六七日,終於等來了好訊息。

平南王妃親自領著燕城上了承平侯府的門,要與裴老夫人商議兩人的親事。

采薇得了訊息,忙不迭往銜雪院跑,還未來得及撩簾,就雀躍道:“姑娘,燕城世子來了!”

“來了便來了。”沈清棠正在鏡前梳妝,不緊不慢,回頭嗔她,“你這麼慌亂做什麼?當心摔著了。”

“不止燕世子。”采薇上前來,俯身在她耳邊悄聲道:“還有平南王妃也來了。”

“平南王妃來了?”姑娘眼神霎時欣喜,掩飾不住的歡喜。

采薇抿唇笑,“眼下老夫人正在前廳和平南王妃說話呢,燕世子也在,姑娘要不要去瞧瞧?許是正在商議姑娘和燕城世子的親事呢!”

哪有長輩議事小輩在場的道理。

采薇原不過是在打趣她。

沈清棠看出她眼裡促狹之意,伸著手就要來撓她,“好呀你個采薇,竟敢笑話我,看我怎麼罰你。”

主僕倆打打鬧鬧,又重去鏡臺前打扮,穿藕荷齊腰長裙,配著雪青的月白小襖,明眸翦水,眉眼彎彎,打扮得鮮妍明亮。

還要對鏡反覆看,不安問采薇,“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采薇笑,“保管叫燕世子看著挪不開眼。”

的確是挪不開眼。

燕城一瞧見她,眼裡的驚豔便掩飾不住,喃喃道:“妹妹今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