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內卷的朝臣
章節報錯
朝會結束。
夏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原以為可以把嚴嵩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卻忽然發現,皇上只是露出了點口風,此人就能夠瞬間抓住機會跳出來。
都是些青詞出身的,彼此之間的手段,看的就是誰更能揣摩聖意。
很顯然,這一次是夏言輸了。
朝堂上,啥也沒幹,皇上見自己的意向有了結果就退朝,完全不給他們這些想要反駁的人,一旦機會。
從大明的整體來看。
繼續擴充官員隊伍,對國庫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儘管他也承認醫官的設定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儒家一直都在提倡仁義愛民,現在有機會了,只要做成就是千秋萬代的好名聲,可朝廷的國庫不允許啊。
不但如此,那些寒窗苦讀的書生們,又該怎麼去想?
如此種種的問題,可不是一個朝會就能解決的。
他可不會認為,皇上想要搞的醫官,只是和太醫署差不多的機構。
“夏首輔,陛下有請。”
夏言看著面前陌生的小太監,心頭忽然掠過一絲惶恐不安。
今日他在朝堂上一言不發,陛下該不會對自己秋後算賬吧?
此時的朝堂,被嘉靖平衡得很好,想要拿掉任何一位臣子,都不是什麼難事。
“多謝公公通傳。”
心中忐忑不安著,手上卻沒有閒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銀子,悄悄地遞了過去。
小太監嚴肅的臉上,立刻就緩和了下來,變得親切的許多。
“夏首輔多禮了,快請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說著就在前面帶路。
夏言只好收起了銀子跟了上去,這一幕剛好被一直關注他的嚴嵩,看在了眼中,卻絲毫不覺得意外。
若是朝會結束,皇上沒有請夏言。
不用說夏言就涼了,現在既然留下了夏言,那麼說明皇上已經對他有了堤防。
推薦錯了人的後遺症,還是很大的。
嚴嵩無奈地嘆息一聲。
“今日朝會,已經勝過了夏言一頭,還有誰敢惹您不快?”
嚴嵩在關注夏言,自然也就有想要和他交好的大臣們在關注他。
剛剛升任為國子監祭酒的徐階,上前拱手問道。
“國事艱難,總有人想要阻礙大明繼續昌盛,有感而發而已。”
嚴嵩收回思索的心思,一邊往外走,應付著來人。
“誰說不是呢,只不知嚴閣老對於醫官,有什麼考核辦法?此種官職,該列幾品合適?”
“哈哈!這些還得皇上定奪,你我做臣子的,只需要做事就成。”
兩人互相試探了一番,都不漏半點口風。
忽然發現,原來兩人才是一類人,互相忌憚,又互相欣賞。
相約下值之後,酒樓再見。
夏言來到乾清宮,按照規矩,對著嘉靖行了跪拜禮。
其實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行跪拜禮的,然而,大臣們內卷的厲害,其中一人腦子一熱行了跪拜禮,其他門自然也只能跟上。
若是想要展現自己的風骨也可以。
一路貶官下去就成,過幾年渾身都磨平了稜角,自然就會明白該怎麼做了。
為官之道。
青詞要會寫。
馬屁也要會拍。
跪拜禮更不能少。
“臣,夏言見過陛下。”
跪拜禮很傷自尊,卻也是他們大臣們作死做出來的,還怪不了誰。
若是回想起唐朝以前的時候,臣子們見到皇帝之後,大都作揖,然後坐下來和皇上說話。
宋朝也還是站著的,宰相們則可以坐著。
到了現在,為了官職計程車大夫們,連開國時候的風骨都沒了,一個個骨頭軟得恨不得趴在地上,才顯得自己忠心。
媚上呀!
似乎玩弄文字越出彩的人,這種情節就在骨子裡刻得越是深刻
儒學真的很是神奇。
嘉靖看都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夏言一眼。
只靜靜地寫著自己的字。
半晌,在夏言感覺都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嘉靖才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
嘉靖很聰明,才藝更不用說。
一手館閣體字,寫得乾淨利落。
“御舟北,臣舟南。積翠堆雲山似玉,金鰲玉蝀水如藍。臣舟南,御舟北。雲龍會合良及時,魚水君臣永相得。”
夏言巍顫顫的起身,垂首站在一旁,突然聽到皇上吟誦起他當年寫得青詞。
瞬間淚流滿面。
皇上還記得他的才華。
“當年你我君臣魚水相連,為何到了今日,卻有了隔閡呢?是內閣首輔做久了,忘了為君分憂,還是······”
嘉靖話語一頓,語氣加重地繼續問道:“還是覺得朕的想法,你已經可以不在乎?”
直白的話,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以玩弄權術擅長的皇帝,說得出來的。
此話一出口,嚇得夏言砰的一下,再次跪下。
眼淚也嘩啦啦地流個不停,分不清是跪下時傷到了膝蓋疼的,還是真的為自己沒能及時為君分憂而悔恨。
“你和嚴嵩之間的爭鬥,朕可以不在乎,但不要公器私用,妨礙我大明走向盛世。”
“現在你可還有什麼疑惑?”
就是有疑惑,夏言嚥到肚子裡。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朝堂上這件事,透過也得透過,不透過也得透過。
完全就不是在和他商量。
就是一時半會,猜不透皇上為何會對醫者產生了興趣。
嘉靖可不會給夏言說:朕的二兒子說得好,世間的所有病若是都能治好,不就是實現了長生嗎?
他還辛辛苦苦地修道幹嘛?
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還得規規矩矩地遵守清規戒律。
讓別人勞累,自己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思路一旦轉變了過來,許多事情就有了另外一種方法來解決。
而且更妙的是,還可以把自己的想法,隱藏在他的施政裡面去,往後若是再有言官,史官說他荒淫無道,耗費民財。
那他就有話說了。
“臣再無疑慮。必定辦好此事,只要有大明子民的地方,就一定會有醫者,使其不再受疾病困擾。”
知道事不可為,夏言也就乾脆地接下。
嘉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下去辦事吧。”
敲打了一下夏言,嘉靖知道能夠管用一段時間,不過也足夠他推行新政了。
“陸柄。”
“臣在!”
也不知道此人是藏在什麼地方,只要嘉靖喊他的名字,就會立刻出現在眼前。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陶真人斷絕了一切和胡大順有關的關係,顧可學也被嚴大人給放棄了,禮部尚書張璧和戶部尚書許讚的關係,也只有同僚之誼。”
“恩!朕的那個不省心的兒子,現在又在幹什麼?”
嘉靖只需要瞭解朝中幾個大臣們的動向,就可以從容佈局,人數越多越會糾纏不清。
說真的,他還是很欣賞嚴嵩的。
特別是嚴嵩的青詞。
可惜的是往後大概用不上了。
“裕王殿下請了太醫院的許紳給他做香皂,已經花費了三百六十七兩銀子。”
有零有整,查得很是仔細。
就是沒有說養豬這件事。
若是朱載坖知道的話,絕對會跑到錦衣衛把這個算賬的人才,給借過來用用。
嘉靖砸吧砸吧嘴,心中暗道:果然和老子一樣,是個會花錢的主,看來給他留的銀子多了,應該多拿點。
“顧可學的家還沒有被炒吧?”
忽然想起,自己的這個二兒子,搞銀子的手段,也很高明。
上次抄家胡大順他都沒有弄到多少銀兩來填補虧空。
這次可不能只讓刑部和大理寺插手了。
“錦衣衛只是做了封存,還沒有報上刑部和大理寺。”
“好!你安排人手,帶上太子和兩位皇子一起去見見世面。”
不知怎麼想的,嘉靖就突然下了這麼個決定。
“遵旨。”
不管合不合規矩,陸柄都無二話,錦衣衛本就是皇上給的特權,自然要為皇上辦事。
就是這次抄家的銀子,怕是很難上手了。
**
景仁宮。
外面看起來依舊是老樣子。
可裡面早就大不一樣了。
有了開小灶的機會,朱載坖對於自己的飲食就更加的精細,連帶著自己的母親康妃,也成了此處的常客。
掌廚的是一個叫做孟衝的人。
此人做事,朱載坖很是滿意,不但說話好聽,還會動手做一些在他看來很巧妙的小玩意。
眼前的燒烤架,就是其中之一。
“爭飾奇技淫巧以悅裕王殿下心意,哼!遲早要被朝臣們上書痛斥。”
段朝用覺得自己已經可有可無了。
皇上交給的差使,只辦了一半,寫好的奏疏,上朝之後也沒有機會拿出來,好不容易下朝了。
想要找裕王殿下聯絡聯絡感情,誰知居然被一個廚子鑽了空子。
難道此人也發現了裕王殿下的特殊之處,想要沾點好運?
他可是花費了三十多萬兩銀子才攀上關係,憑什麼這個廚子,只是做了一個燒烤架,就被二皇子交口稱讚?
更重要的則是,他來了就是給人幫廚。
他是道人,也是君子啊。
怎麼可以自降身份?
“呵呵!”
孟衝咧嘴一笑,在御膳房他沒有用武之地,現在尚膳監也是黃錦黃公公在管著,他沒有半點出頭之日,只能另闢蹊徑。
沒成想這一步還走對了。
其他的他不懂,可有一點心裡明白,有人來爭寵,就說明一件事,跟著二皇子大有可為。
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
他都當是嫉妒,眼紅。
“殿下,您要的調味料,小的已經準備好了,您要嚐嚐?”
半點理會段朝用的意思都沒有,小跑著跑到朱載坖的身邊。
一排四個小小的搖椅,上面躺著四個小孩子,一晃一晃的,安逸得不行。
“好,可以開始燒烤大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