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定位再次修改後,陳家嫻又需要逐一溝通各個埠,督促修改落地。

潘喬木的助理韓方找到陳家嫻:“你到底在忙什麼?我老闆要出發了,你得儘快把方案給我才行。”

陳家嫻找出方案:“等一下,我在修改,需要加上兼顧老人的內容。”

“不需要修改,你就給我舊版的。”韓方說。

陳家嫻說:“修改了主題……”

韓方打斷她:“你管什麼主題,主題就是個虛名,老人又不消費,兼顧老人不就是作秀嗎?商家不看也不在乎。”

陳家嫻還是堅持加上:“萬一呢。”

韓方背對著陳家嫻撇了撇嘴,急得扭手:“兼顧,你找個角落加一句話不就好了?快快。”

陳家嫻忍了又忍,可能是睡眠太少,自控力下降,她忍不住說:“你還記得,最一開始,這個活動叫‘鄰里節’嗎,活動本就是辦給老人的,目的是……”

韓方看了眼時間,再次打斷她:“我不記得。生意才是我的工作範疇。我希望你用專業的態度對待工作,儘快交付結果給我,不然我真的很難辦。”

陳家嫻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於是她說:“好的。”

……

陳家嫻再一次被迫直面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這種無力感,她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

陳家嫻試圖找到自己從前的朋友傾訴,結果朋友剛剛生完孩子,陳家嫻被迫欣賞了紅彤彤皺巴巴的嬰兒照片並禮節性誇讚可愛。隨即她又收到二十幾張無美圖無濾鏡的嬰兒照片轟炸。

陳家嫻沒有點開對話方塊。

郵箱裡收到周可的新郵件,提醒她稽核場地裝修與文創商店裝修風格保持統一。稽核完,發給關晞,又是一個小時以後,郵箱的時間提醒陳家嫻,夜深了。

此刻是凌晨1點20,陳家嫻毫無睡意。

宋清許發微信過來,提醒陳家嫻早點睡。陳家嫻回了個“好”。

手機又震動一下。

竟然是關晞髮過來的:“還不睡?”

陳家嫻回覆:“如果我不盯著,根本沒人會把原住民當回事。”

隔了有一段時間,關晞才說:“你和《老城市,新活力》的導演聊拍攝方案的時候,我也有旁聽。我有個想法,供你參考。”

兩人打了個深夜電話。

……

掛了電話,陳家嫻才看到手機裡的微信。

宋清許問:“不是說早點睡?這麼晚了,你在和誰通話?”

陳家嫻沒有回覆。

宋清許理所當然地索要她的情緒和關注,但情緒付出也是付出,陳家嫻不想被蠶食自己的精力。

她的精力很寶貴。

心中質疑了片刻與宋清許吃飯的約定後,陳家嫻停止內耗,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從普通的檸檬茶到好喝的檸檬茶,只需要把調配比例稍微改動一下。同理,從宣傳到好看的宣傳,道理也一樣。

關晞的建議很可行。

陳家嫻決定爭奪對事態走向的控制權。她開啟空白文件,打下了題目:

老城市,新活力

……

第二天上午,關晞找到鬱賁,把列印出的一摞材料放在他面前。

鬱賁看了關晞一眼,又仔細看了第一頁。

……

中秋前夕,母親和女兒在電話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女兒拒絕:“媽媽,不要管我,我不回家!”

鏡頭一轉,女兒穿著厚外套,坐在前往北方的火車上,攥手自言自語:“我一定要讓媽媽過上好日子,賺不到錢,我就不回家!”

……

鬱賁掃了兩眼,皺眉:“這是什麼玩意?!家庭狗血倫理劇?你這是在做什麼?”

關晞說:“這是陳家嫻和導演組碰出來的拍攝方案。我看了,相當不錯。這樣拍出來的舊改故事,大家愛看。”

鬱賁翻了幾頁:“為什麼拍攝方案要我們的人做?你的人很閒嗎?做這個有什麼用?”

關晞說:“為了抓住這個公關機會,宣傳我們的舊改政策——修下水,翻新,裝電梯。如果居民有手藝,可以在文創商店寄賣。這樣的話,後續我們與原住民的溝通更便利。”

鬱賁問:“這項工作還是陳家嫻牽頭?”

關晞說:“是。整個方案,構想,全都是陳家嫻提出來的。很優秀的年輕人。”

鬱賁“哦”了一聲:“不錯。”

隨口誇讚後,鬱賁忘了此事。卓秀集團從不缺乏優秀能幹的年輕人,

隨即,他在自己日程安排的一長串申請裡,看到陳家嫻發起的一條申請:請鬱總配合拍攝,參與原住民一對一調研。

這種調研——哪裡需要鬱賁這個級別去參加?

鬱賁也並不打算在宣傳上浪費時間。

他正打算吩咐助理拒絕這條申請,突然想起君子怡拋來的橄欖枝。如果想讓城市馬拉松的終點設在示範街上,那就必須有個標誌建築物才行。

改造標誌性建築物,他勢必需要原住民更多的授權。

鬱賁改了主意。

他打內線電話問陳家嫻:“調研哪幾個原住民?”

接到鬱賁的電話,陳家嫻有些驚訝地報了幾個名字。對於她來說,鬱賁已經是難得一見的高層,他怎麼會親自過問這種細節?

鬱賁聽也不聽,打斷她:“換成姓金的那位老人。”

陳家嫻報出名字:“金毓成。”

……

金毓成出身西關大戶,是曾經的西關小姐,受過高等教育,退休前在研究院工作,是街坊鄰居之間隱隱的領頭。包括這次原住民撤訴,也是她出面協調的。

更重要的是,在長樂坊,金阿婆擁有更多的完整產權。

因為金阿婆在原住民中有話事權,因為金阿婆擁有大量產權,所以鬱賁必須尊重金阿婆的意見,獲得她的認可。

尊重與善意無關,與權力有關。

……

高層之間有怎樣的波瀾,鬱賁和君子怡之間又達成了怎樣的協議,這樣的協議怎樣讓鬱賁最終同意配合調研,陳家嫻並不知道。

推動鬱賁配合調研的不是善意,而是權力,陳家嫻也不知道。

陳家嫻只知道,自己促成了長樂坊專案負責人前往原住民處調研。

這就夠了。

她逐漸適應了以結果為導向的職場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