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山村兩個時辰後,江年就把速度降下來了。太久沒趕過長路,養尊處優的騾子有點受不了。

正好是下午太陽最曬的時候,兩人找到一棵枯了一半的大樹,好歹能遮點陰,讓騾子休息一下。

江月看著樹根周圍的地皮,坑坑窪窪,應當是被人挖走吃掉了。

給騾子餵了幾口水跟粗糧,江月拿出浸了水的溼布,搭在江年脖子上吸汗,“我們進車廂裡頭睡一覺,等太陽快落山了再趕路。”

他們已經趕了整整一天時間,心情還緊繃著。

江月將車廂裡頭稍微改了點格局,拆掉左右兩邊靠牆的座位,將中間的位置加寬。她伸手,將位置下面的木板拉出來,跟座位拼接,就形成了寬大的床板。

雖然對於個高腿長的江年來說,肯定還是得曲著腿,但能躺下來總是更舒服一點。

身上的衣服血漬已經幹了,引來不少蒼蠅。兩人雖然要偽裝,也不是這麼個偽裝法。

在車上換了另一身衣服,都是深色的陳布,除了是棉的,也看不出來他們有錢。

江月這時候就感嘆還是自己未雨綢繆做得好啊,給兩人裡裡外外上上下下足足做了二十幾套衣服鞋子。

(其實是缺乏安全感,小時候缺的多了,長大後總喜歡囤東西。)

江年讓江月睡在裡頭,他在外邊方便。

當然是方便趕人。

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就有流民過來騷擾,眼饞他們的騾子肉。

江月睡足了一個時辰,感覺精神好多了。心疼江年,就強制性把他趕進去休息,自己來駕車。

江月一直朝著東邊走,等天色暗下來,路過一片已經乾枯了的林子。樹幹林立,之前應該是片非常茂密的樹林。

她放慢了步伐。

側身望去,林子裡有十幾個男人在架篝火,手上撕扯著什麼東西,似乎要烤著吃。人人臉上帶笑,跟一路上她見過的災民完全不同。

而一旁的樹根下已經堆著不少獵物的骨頭。

聽見騾車經過的聲音,十幾人齊刷刷把頭轉過來,見到一個看不清臉的人獨自在趕車。

這身形,要麼是女人,要麼就是少年。

他們站起來,十幾雙眼睛盯著江月,嘴角似乎流著口水,紅色火光照在他們泛著油膩的臉上,笑容詭異,顯得特別猙獰,像是來自地獄的惡人。

“你好,趕車不容易吧?要不要來坐會兒?還可以給你吃口烤羊肉!”

“下來歇息一下吧?夜裡趕路容易翻車,不如跟我們明天一起走啊?我們男人多,能保護你!”

其中一個挺著大肚的壯男人喊道,下巴的黑痣隨著說話間抖動,聽這話裡好似真的挺善意。

若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怕是真的會過去

江年沉著臉從車廂裡頭出來,那股噁心的血腥味,他從幾十米外就聞見了。往林子裡瞥了一眼,雙手拿著刀,上邊的血漬沒洗掉。

林子裡的人沒想到車廂裡還有一個這麼高大的男人,手上的尖刀在月光下泛著銀白。

這不是能惹的人。

那男人不再喊話,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跟這些人說了什麼,其餘人臉上失望透了,紛紛把視線挪開,坐下來,繼續撕扯著手裡的肉。

“我休息夠了,讓我來趕車吧。”江年接過車繩跟鞭子。

江月回頭看了一眼,林子裡的男人們把肉串好,在火上翻烤。有些心急的人,連烤都不烤,直接就開動了。

鮮紅的血滴、鮮紅的肉,被那些人撕扯,咀嚼……

她臉色難看,胃裡翻江倒海,抓住江年的手,“停、停一下!”

江年拉緊車繩,“怎麼了?”

“嘔——”江月趴在車架上,開始嘔吐,快把胃酸都吐出來了。

江年抿緊嘴唇,拿水給她漱口,拍拍她的背,心裡有點擔心,“月月,你是不是生病了?哪裡難受?”

江月吐完了,又洗了把臉。她深呼吸,眼裡還有徘徊不去的畫面,“那些人,吃的是人肉。那裡,我看見了,是雙小孩兒的腿,還有、還有......”

她說不下去了,攥緊拳頭,越想越覺得噁心。

雖然知道這些事情在災年裡是不罕見的,但是親眼見到總是讓人難以接受。

江年把她抱進懷裡,左手捂住她的眼,“我們不看,現在就走。”

江年作為狼的時候,以狩獵為生,不見血不過活。但,它們不至於會吃自己的同類。

江年遠遠看了一眼林子裡吃肉吃得開心的男人,像是要把他們的臉記下來。隨後就趕車繼續往前走。

凌晨時,他們終於到了第一個小鎮。

這個鎮小到他們從鎮口駕車到出口,只用了半刻鐘時間,期間還停下來用三個雜糧餅換了三個草帽跟兩張大草蓆。

這不是他們壓榨,而是鎮上的糧價已經貴到離譜。給三個雜糧餅還被老闆感恩戴德了一番。

兩人已經把作息調整過來。白日裡兩人輪著休息,等太陽下山後再趕路。

趕了三天時間,他們到了第一座大城。

可惜,被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