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早在此等著她,鋒利冰涼的簪尖立即抵住那婦人的喉嚨。

她頓時哆嗦一下,卻叫簪尖愈發往裡送了送,沈清棠出聲恐嚇她,“大娘當心,我這簪尖可不長眼。”

方才她藉著采薇的咳嗽聲遮掩了撞桌沿,瓷碗跌落破裂之聲,再用了那散落的碎瓷慢慢將麻繩割斷,這才解了手腳的捆綁。

那婦人叫喉嚨處的簪子嚇得都慌了,“你……你小心些,有什麼話咱們好商量,可千萬別害我性命。我也只是謀財而已,大不了那銀子我不要了。”

“大娘放心,我不想為難大娘。大娘想求財,我們也只是想求個生路。”

沈清棠和采薇押著她出船艙來,外頭江風瑟瑟,朗月高懸,隱隱可見不遠處便是船舶靠岸的碼頭。

現在不能靠岸,想必那接頭的人就在岸上,到時人多勢眾,再想逃脫難如登天。

沈清棠立即吩咐婦人,“趕緊掉頭回去。”

豈止那婦人明著應下,裝得一副要掉頭撐杆的模樣,卻趁著沈清棠兩人不備,一頭扎進了水裡。

此處離岸不遠,只需片刻她便能游過去,到時再帶著岸上的人過來抓她們即可。

“不好,她要去報信!”

沈清棠心下一沉,知道了她的打算。無奈那婦人向來在江中討生活,水性極好,轉瞬就遊遠了去。

眼見就要上岸了,若是叫她帶了人來,就當真是遲了。

正在這時,有遊舫緩緩靠近漁船。

這是當地青樓楚館攬客的法子,讓姿妍嬌俏的花娘打扮的風情萬種,憑欄請江邊的郎君上船一敘。

屆時花前月下,江岸疏影,也是雅趣。

卻不想遙遙看見漁船上迎風而立著兩個姑娘,那遊舫上的花娘當真好心,見她們形單影隻的,可憐得緊,於是問道:“兩位姑娘可是行不來船?”

又出聲相邀,“可要上畫舫來?我們要靠岸了,屆時姑娘可自行下船去。”

這江岸邊遊舫甚多,若是她們上了船。等那婦人帶人回來,茫茫江上,想要尋人便如浪裡淘沙。

沈清棠並不推辭,當即和著采薇趁夜一同上了遊舫。

“多謝姑娘。”

她向那邀她上船的花娘致謝。

“這有什麼的,不過順手的事。”

只是也好奇問,“你們兩個人怎麼在那漁船上?看你們也不是會行船的樣子。”

“不瞞姑娘,這漁船是我嬸子的。”

沈清棠垂著眼,信口捏來,“我們父母早亡,叔伯兄弟想將我與妹妹賣去外地富商家為妾,我們不願,便偷了漁船想要偷跑出去。不想實在是行不來船,這才在江裡飄著。好在姑娘好心相救,不然我和妹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如此,那花娘也有些感慨,“竟是和我一樣的可憐人……”

又見她和采薇滿身魚腥氣,模樣也頗是狼狽,不擴音議,“我這船上有備的乾淨衣裳,姑娘若是不嫌棄,可隨我去艙裡換上。”

“既如此,便多謝姑娘了。”

沈清棠沒有拒絕,她們這副模樣在外面實在顯眼,惹人生疑。

那花娘領著她們進船艙,從衣櫃裡取了兩套衣裳出來,“你們放心,是正經的衣裙。我從前是良家子的時候穿的,瞧著跟你們身形也相仿。”

沈清棠接過,又連聲致謝。

“好了,你們換吧,我先出去了。”

花娘折身出去,關上艙門時卻悄無聲息落了鎖。

她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去!傳了訊息去岸上,就說人我們幫他們抓住了。”

原來這樣的三教九流之地,不乏有良家抓來為娼的女子趁機出逃。這畫舫上的花娘攬客是一則,瞧見了這樣出逃的姑娘也會順手幫他們攔下,以此來收取報酬。

方才沈清棠那一頓話她是半點不信的,又見她們顏色好,只以為也是人牙子抓來做暗娼的姑娘。

只可憐沈清棠和采薇兩個,剛出了虎穴,又入狼窩。

換了衣裳也出不來,只能眼睜睜叫那婦人帶著人來重新將她們抓了回去。

臨走前,采薇沒忍住,咬牙啐了那花娘一眼,換來的卻是她拿著銀子,咯咯笑的得意的臉。

江湖險惡,采薇真是著實體會夠了。

那些人將她們帶來了一家青樓。

老鴇打量的眼一直在兩人身上逡巡,許久才點頭,“這次的貨色倒是不錯。”

等人被帶下去,那人牙子才反手給了老鴇銀子,細細囑咐道:“她們可不能接客,只暫且在你這裡住著,留神人給我看緊了,後頭的銀子少不了你的。”

那老鴇眼睛都叫白花花的銀子看直了,當即連聲應下,“你放心!到了我這萬春院的姑娘就沒有能逃出去的。”

江婉是特意將沈清棠藏在青樓裡。

這樣的地方,人多眼雜,卻是最為牢靠,絕不會叫人逃了出去。

任她心思再玲瓏,也只能乖乖作罷。

承平侯府的佛堂裡,江婉跪去佛前求,“佛祖保佑,萬事如意,諸事順遂。”

佛堂的門倏然叫人推開,寂院裡的渡風聲湧了進來。

是裴琮之來了無沁齋。

他剛回上京城,知道了她將沈清棠主僕送出一事,過來質問她,“你將她送去了哪裡?”

聲音比這湧進來的涼風還要冷上幾分。

“我把她藏了起來。”江婉起身,回頭平靜看著他。

裴琮之臉上有隱忍的怒意,眼裡卻不屑,“你想做什麼,拿她來要挾我?”

江婉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在桌前坐下,慢條斯理的為他倒一盞茶,語氣很平淡,“喝杯茶吧,知道了她在上京的訊息連日趕回來的吧?想必連盞解渴的茶也未喝。”

他的確風塵僕僕。

只是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喝她倒的這一盞清茶。

母子倆的關係已經凍結如冰,如今府裡的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也沒有必要虛以委蛇的再做這些冠冕堂皇的模樣。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你費盡心機,不就是想要我成全你嗎?”

他拂袖坐下,冷淡疏離的眼裡異常平靜,“行!”

“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