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府,鄧國公夫婦聽聞祁瞻要來,早早地就在門口等候。

祁瞻騎著馬,看到鄧國公夫婦後,加快速度來到二老面前,下馬後撲通一聲跪下。

“師父、師孃,瞻兒來看你們了。”

鄧國公夫婦二人老淚縱橫,將祁瞻扶起來,一邊寒暄一邊往府中走。

裴瀅跟在身後,不解的問道:“淮南侯與外祖是師徒嗎?”

“他是我外祖父最得意的門生,是他的親傳大弟子。”

“原來你們還有這層關係。”

飯桌上,鄧國公夫婦不停地往祁瞻碗裡夾菜,他也不客氣,大口的吃著。

鄧國公取出陳年佳釀,魏邵陪著,裴瀅斟酒,他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沒有拘束,把酒言歡。

“邵兒的夫人,我很滿意,你父裴楷算不上個好人,但我見你眼眸清澈,聰明靈動,更像你母親,你母親若是在世,擔得起長安第一美人的稱號。”

聽他提及到裴瀅的生母,鄧國公打岔道:“好好的日子,說那些傷心事做什麼,瞻兒,你自罰一杯。”

“好,師父之命,不敢不從。”

祁瞻豪爽地一飲而盡,裴瀅起身將他的酒杯再次斟滿。

鄧國公夫人上了年紀,早已滴酒不沾,但今日見到祁瞻,一時間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瞻兒,這次你在宮裡也住了些日子,可曾見過綬兒?”

祁瞻苦笑,喝了一口酒回答道:“進宮那日,陛下設宴時見過一面。”

說完後,他將杯中剩下的酒喝完。

“好端端地,說這些做什麼?邵兒,你替我再敬你叔父一杯。”

“好。”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不減,相聚的時光匆匆飛逝,儘管不捨,祁瞻還是得在宮內落鎖前趕回去,但他已在心底想好了下一次重逢,還承諾要為師父再表演一次他的絕活——百步穿楊。

鄧國公眼泛淚光,到了他這個年紀,每日都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今朝尚能飲酒,來日誰知生死。

能在有生之年見到自己最心愛的徒弟,也讓他的心事又了卻一樁。

“別難過,瞻兒答應我們,再過幾日就來看你,他現在到了長安,只要你保重身體,以後見面的機會還有很多。”

鄧國公一直目送著祁瞻騎馬離開,祁瞻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

送走祁瞻後,裴瀅回到房中,對著大銅鏡整理服飾,魏邵坐在她身後擦劍。

“魏邵,我有些好奇。”

魏邵沒有抬頭,問道:“好奇什麼?”

“今日外祖母問叔父,在宮中有沒有見過母妃,是何意思?”

“就是問問,沒什麼意思。”

裴瀅走到他身邊坐下,說道:“叔父是外祖父的得意門生,那母妃便是他的師姐,叔父他該不會,仰慕他的師姐吧?”

魏邵擦劍的手明顯晃動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別亂猜,他們就是師姐師弟的關係。”

“我又沒說他們有其他關係,你緊張什麼?”

“我沒有。”

看著他手上的侷促,裴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要說叔父,身長怕是有八尺,劍眉星目,威風凜凜,我要是母妃,肯定會對他動心。”

魏邵將劍放到桌上,佯裝生氣著說道:“裴瀅,母妃是長輩,豈容你議論?”

裴瀅從他的手中奪過錦帕,拿起劍,繼續擦著說道:“我哪句話議論母妃了?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只是站在一個正常女子的角度來欣賞一個優秀的男子,這有什麼錯?”

“那你欣賞我嗎?”

“自然欣賞,否則我會幫你擦劍嗎?”

聽到她的回答,魏邵滿意的笑了。

與裴瀅相處久了,他發現裴瀅這個人很有意思。

若是自己鼓起很大的勇氣,正經嚴肅的表明心意,那她一定會拒自己於千里之外。可他若是不經意間與她調笑兩句,她絕對會順著自己的話,做出讓自己滿意的回答。

這種若即若離、不清不楚的感覺,讓魏邵逐漸上頭。

宮門外,祁瞻下馬,慢慢地向宮內走去,他忽然聽到身後宮門關閉的聲音,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宮牆上已經站滿了蓄勢待發的弓箭手。

這群弓箭手的正中間,是皇后班妙。

“反賊祁瞻,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

“你趁陛下不在宮中,意圖謀反,還敢狡辯。”

“皇后,你說我謀反,可有證據?”

班皇后示意手下將人押上來,祁瞻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是他的門客瞿陵。

“你的手下已經伏法,你還要狡辯什麼?”

祁瞻意識到情況不對,他衝宮牆上的班妙大喊道:“我要見陛下。”

班妙冷笑一聲說道:“一個反賊,也敢說出要見陛下這樣的狂言,眾將士聽我令,殺無赦。”

祁瞻無處可躲,瞬間被亂箭射死。

他口吐鮮血,瞪大雙眼,斷了氣。

“裴國公,出來吧。”

裴楷從班妙身後慢慢地走向前,他不敢去看宮牆下祁瞻慘死的畫面。

“裴國公,陛下還有何吩咐?”

裴楷答道:“誅殺反賊祁瞻,取其項上人頭送至上林苑。”

“好,剩下的事,便有勞裴國公了。”

“臣遵旨。”

“太子妃近來身子養的不錯,精神也好了許多,今日之事,恐會引起她的不適,還望國公處理的乾淨些。”

“是。”

裴楷將身子弓的更低,班妙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隨班濯一同離去。

待兩人走遠後,裴楷語氣冰冷地吩咐道:“來人,走狗瞿陵,賣主求榮,剁碎了扔去亂葬崗餵狗。”

伴隨著瞿陵撕心裂肺地求饒聲,裴楷屏退眾將士後,他再也忍不住,衝下宮牆跑到祁瞻身邊。

祁瞻此刻如同一隻刺蝟,被從四面八方而來的亂箭穿透,裴楷近不了他的身。

他不敢直視祁瞻還未閉上的雙眼,腿腳發軟,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祁老弟,你可知,山盟海誓尚能悔,丹書鐵券怎可信?”

“大魏只能有一個皇帝,便是陛下,我等臣子,無論功勞再大,也要在皇權面前卑躬屈膝。”

“打天下時你我皆是手足,共天下時唯有你死我活。”

“承諾在陛下面前一文不值,你不遠千里帶來的丹書鐵券是你的催命符啊!”

“你糊塗!糊塗啊!我裴楷,對不住你啊!”

宮道上,只有一個喃喃自語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