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只開了片刻,便被魏邵關上。

裴瀅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她趕忙控制住重心,才沒有跌到冰面上,她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離開,急匆匆地奔赴下一個目的地。

裴瀅的耳朵剛貼到曹娡的窗戶下,就聽得一陣充滿怨氣的哭訴。

平日裡,曹娡覺得女兒蠢笨,總是懶得理她,如今女兒雖身份尊貴,但歸根結底是皇家的兒媳,只要是兒媳,就難免會在婆家受委屈,她這個做孃的聽到女兒的哭訴,內心猶如針扎般難受。

“娘,他根本不把我當回事,新婚之夜和我親熱完,轉頭就睡,睡著之後,嘴裡一直喊著雍姝、雍姝,這個雍姝一定是個狐狸精。”

“雍姝,莫不是太尉雍勃之女。”

“正是,他既然那麼喜歡雍姝,怎麼不娶她做太子妃,娘,女兒的心裡太難受了。”

“那你也不能和太子爭吵啊。”

“我也不想,可是我真的忍不住,誰想到他竟動手打了我。”

“什麼,他打你哪裡了?”

“他...扇了我一巴掌,讓我閉嘴。”

曹娡的心頭突然疼了一下,她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兒,將她摟在懷中安慰,曹娡的眼淚也順著面龐無聲滑落。

“你以後,絕對不要再和太子發生爭執,女子要學會向男子示弱。”

聽到這話,裴笙哭的越發傷心。

“笙兒,你記住,不管心裡多麼難受,一定要討太子歡心,懷上他的孩子,如果你能生下男孩,你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穩了。”

“娘......”

雲柔緊張的四處張望,裴瀅認真的聽著,按說聽到裴笙受苦,她應該高興才是,畢竟她向來在自己面前說話口無遮攔,但此刻聽到她哭的這麼傷心,裴瀅的心裡也不是滋味兒。

“昨日在大殿上,女兒看到北平王與裴瀅十分恩愛,真的都快氣死了。”

“所以你就掐自己嗎?”

“嗯......”

“怪我,和你爹太嬌縱你,將你的性子養成這般,你應該學學裴瀅,連我都知道北平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武夫,她過門僅一日,就能讓北平王對她好,這就是她的過人之處,你真應該盤下性子來,好好學學她。”

“我才不要,學她什麼?學她那張死人臉嗎?”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通曉事理。”

“我不要長大,我永遠都不要長大,我要做娘一輩子的乖女兒。”

聽著房間內的溫情對話,裴瀅心裡正五味雜陳,突然她的身後出現了一隻大手,將她的口鼻緊緊捂住,她驚慌地向後看去,是魏邵。

魏邵示意她不要說話,裴瀅眨巴眨巴眼睛,魏邵又向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一起離開,裴瀅搖搖頭。

“昨日,母后也把女兒叫去,說了許多。”

“是嗎?皇后都同你說了些什麼?”

“母后人很和善,十分關心女兒,還告訴女兒,平日裡若無事可做,可以讀讀書,女兒走的時候,她還給了女兒兩卷書。”

“什麼書?”

“《儀禮·喪服·子夏傳》《周禮·天官·內宰》”

曹娡思索片刻,問道“皇后可曾過問你與太子之事?”

“問了,但女兒只說好,沒說我與太子之間發生了爭吵。”

“聽完你說的,皇后是何表情?”

“母后笑了,我想她應該是很滿意我的回答。”

曹娡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裴瀅原本不想笑,但聽到裴笙說的話,她的嘴角實在壓不住。

“雲柔,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雲柔點點頭,兩人站在遠處無奈的看著裴瀅。

等到裴瀅偷聽痛快了,她才心滿意足的離開,魏邵在她旁邊板著一張死人臉。

看著他的那張臉,裴瀅忍不住吐槽道:“我爹總說我板著臉,索然無味,真不知道若是他看到你這張臉,會作何感想。”

“裴瀅,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我明白,但這不是約束君子的嗎?我可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魏邵聽到這話,腦中飄過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他沒敢說出來。

“魏邵,我問你,你弟弟魏桓,他是不是十分暴力?”

“何出此言?”

“新婚夜裴笙和他起了爭執,他扇了裴笙一巴掌。”

“我不瞭解他。”

見他避而不答,裴瀅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怎麼不說你不認識他。”

“對了,有個叫雍姝的女娘,你認不認識?”

“認識。”

“她和太子是什麼關係?”

“君...臣...女。”

聽到他嘴裡冒出的三個字,裴瀅各個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裴瀅,以後不要再去偷聽了,很危險,今天你差點掉進池塘。”

“...你看到我了?”

“嗯。”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偷聽這種事被人撞見,偷聽者一般都會羞愧難當,但裴瀅的內心早已經被打磨的十分剛強,不是我的錯,我有什麼錯,快樂人生的法則就是多責怪別人,少埋怨自己。

“不行,不偷聽,我從哪裡獲取情報呢?”

“關於我和朝堂的事,你也是從你父親那裡偷聽來的?”

裴瀅眼神真摯地點點頭。

“我承認,這樣獲取情報的方式,怎麼說呢,有些不堪,可是你不能不承認,這樣獲取的情報不僅有用,還保真。”

“保真?”

“保證是真的。一個正常人,若是知道有人偷聽,與人交談時不會說真話,只會說些假話來迷惑偷聽者,可若不知道有人在偷聽,難不成他會和同僚聚在一起密謀說些假話,如果真是這樣,這兩個人該有多無聊。”

“......”

裴國公府外,裴笙與雙親作別,三人眼含淚花。

“人真有意思,父母想見到的女兒進了宮,日後很難相見,不想見的女兒只隔了幾條街,再近的距離也老死不相往來。”

說完這話,裴瀅轉身上了車,魏邵跟了上去。

“且慢。”

裴瀅掀開簾子,看到裴笙正站在車前。

“怎麼了?”

“我和太子還沒走,你們不能先走。”

裴瀅想要懟她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但還是沒忍就說了出來。

“你要走我前面,是將來也準備走在我前面嗎?”

“當然。”

好吧,她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