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的帖子雖沒再往裴晏舟院裡送,但一連三日,葉家都來了人,帶著禮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直到這第四日,老夫人終於將裴晏舟喚了過去,還點名讓宋錦茵一起。

女子來月事本就是極其難受之事,再加之宋錦茵還發了熱,那臉色瞧著便愈加蒼白。

老夫人瞧見她時,竟破天荒地將她喚去了跟前,握了握她的手。

“伺候晏舟確實是辛苦了。”

“奴婢不辛苦。”

感受著老夫人掌心傳來的溫熱,宋錦茵避開了那雙和藹的眼,壓下心中忐忑。

上一次侍妾之事雖沒了下文,但老夫人明顯不是會息事寧人的主。

她是和藹可親的老者,亦是見過無數風雨的掌家人,眼下沒有動靜,不過是在觀望,尋一個不和長孫對立起來的最好法子。

宋錦茵眼觀鼻鼻觀心,規矩等著聽吩咐。

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隨後笑呵呵地望向了裴晏舟。

“這幾日葉家送了帖子過來,我原想幾房姑娘去了便是,沒承想葉家這是鐵了心的要將你請過去,同朝為官,這般下人家面子也不妥當,你不如還是抽空去一趟,同葉家長子聚聚。”

“葉瀚林剛遷至南衙衛兵,孫兒同其來往,不妥。”

“是真不妥,還是你懶得去?”

老夫人故作氣怒地瞪了下頭的人一眼,“少拿南北衙的事來誆我這老婆子,他如今好歹也是陛下身側的人,上頭還有他爹和他祖父頂著,平步青雲是早晚的事,就算咱們兩家沒有旁的關係,也不能在面上拒人於千里,沒得禮數。”

裴晏舟沒回話,只是漫不經心地端起茶盞,用杯沿拂了拂茶麵。

“我知你不喜被脅迫辦事,但眼下不過是一場宴會,葉家老夫人若還在,也是同你母親親近之人,你真要這般無情?”

半晌,裴晏舟才輕應了一聲,只是剛準備起身,就聽老夫人又握住了宋錦茵的手道:“那日帶著錦茵丫頭一起過去,好歹也是你院裡的人,哪能整日裡這般被困著,也該出去見見世面才是。”

“婢女而已,需要見什麼世面?”

宋錦茵正待婉拒,卻被裴晏舟無謂的語氣打斷,她眉眼低垂,面上乖巧的不行。

“什麼婢女而已,前幾日不是還要替人家抬身份,結果呢?再說你這趟過去,席間定是少不了飲酒,回頭在馬車上,還指望你那幾個妹妹照顧你不成?”

老夫人說罷便起了身,臉上露出睏倦之色:“錦茵雖是伺候人的婢女,但國公府出去的,在外頭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是使得,好好讓人替她收拾收拾,這樣的婢女帶出去,不會丟你的臉。”

扶上嬤嬤伸過來的手,老夫人轉身便進了裡間。

宋錦茵朝著那道背影福了福身子,臉色卻不大好看。

讓她跟著裴晏舟,而不是府裡的任何一個姑娘,這樣的露臉,可不見得是件好事,且老夫人話裡話外,無一不在點她的身份,提醒著她上次說過的話。

......

新衣沒幾日便送了過來。

雪玉瞧見那清麗淡雅的花色,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緞子。

“錦茵姐姐,老夫人當真是疼你,這麼好的料子,差不多能趕上國公爺後院那幾位姨娘的衣裳了!”

“不可胡說。”

宋錦茵輕輕拍了拍雪玉的額頭,“姨娘於我們來說也是主子,若是被聽見,你我這膝蓋還要不要了?”

雪玉吐了吐舌頭,放輕了聲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錦茵姐姐以前可沒這麼古板謹慎......”

宋錦茵微愣,許久才扯出一抹笑。

以前的她確實天真,天真到沒有分寸,甚至還帶著些肆意,直到處境教會了她做人,才讓她漸漸認清了自己的身份。

“這可是國公府,無論是在誰的院子,你都不可太過隨意。”

宋錦茵看著面前這個還帶著率性的姑娘,有些羨慕,卻也忍不住多叮囑了一句。

“知道啦錦茵姐姐,我就是想著姐姐能光明正大的跟著世子爺出府,忍不住替姐姐高興!”

“高興?”

“對啊,這可是世子爺第一次帶姐姐出府,說起來可不就是件大好事!往後姐姐就算不留在國公府,外頭人瞧見了,多少也得顧忌一二。”

“事情的好壞可不該這麼算。”

宋錦茵目光又掃過那件新衣。

她雖一直想多出府探一探,但絕不想用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旁人眼中。

見雪玉不太明白,宋錦茵也沒多說,只將桌上留下來的糕點往她那推了推。

這一晃,便到了出府那日。

這等聚會柳氏向來不會去自討沒趣,前頭便只剩下二房三房的夫人,只是臨出門前,老夫人讓她們好些商量著相看之事,那馬車便將姑娘們分到了一處。

裴家一共四位姑娘,幾人向來都怕裴晏舟,瞧見他出來後,只想快些請完安上馬車。

大房兩個姑娘一輛,二房三房的姑娘一輛。

裴溫姝想起自己告吹的婚事,又想起前幾日莫名被調到先樟縣去的二哥,本氣到不想喊人,可到底還是怕裴晏舟那日提劍的模樣,只得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轉身上車時瞧見他後頭的宋錦茵,裴溫姝厭惡地翻了個白眼,正好被三房的姑娘瞧了個正著。

“看什麼看?”

裴溫姝沒好氣地衝著馬車裡的裴慕笙吼道。

裴慕笙是三房嫡女,姑娘間排行老三,只是雖一樣是嫡女身份,裴溫姝卻仍是看不上這三妹,只因三房老爺不是祖母的親兒子,且三房從商。

裴慕笙卻沒慣著她,只抬手轉了轉手腕上新戴的金鑲玉纏絲手鐲,“你有什麼好瞧的,自以為是。”

裴慕笙一早就知道二房看不起他們三房,但無所謂,她有的是錢。

她能揮霍千金買自己的心頭好,裴溫姝卻只能老老實實領府中份例,這就是差別。

見其眉眼怒瞪,裴慕笙甚至還掀起了車簾,朝著外頭的人看了過去。

宋錦茵未施粉黛,安安靜靜地站在裴晏舟身後,但素淨的模樣在日頭下反倒如純白的瓷器,乾淨到讓人挪不開眼。

裴慕笙愣了一瞬,反應過來時,宋錦茵剛好從她們這輛馬車經過,準備去到前頭世子的車駕。

“宋錦茵,等等。”

裴慕笙喊住了她,順手從頭上取下一根金釵遞了過去。

“既是同大哥出門,身上還是莫要太過素淨,這金釵你拿著戴好,雖樣式簡潔,但有些人想買,還得先記賬。”

裴晏舟步子邁的很大,宋錦茵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行到了最前頭,轉身看她時,眼中似乎透著不耐。

拒絕的話剛說出口,裴慕笙就直接將東西塞進了她的手裡,隨後放下了車簾:“大哥要發脾氣了,快些收好莫連累我。”

車內是怒火中燒的裴溫姝,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裴慕笙當著祖母的面慣會做人,哪怕偶爾行事惹祖母不喜,但總能憑銀子將人哄好,可私下裡,卻總是和她不對付。

宋錦茵自然不知馬車裡的事,無奈之下,她只得先握著金釵上了前頭的馬車。

裴晏舟看著她掀簾而入,手中緊握著那根金釵,唇瓣上還停留著被迫擦掉口脂時留下的紅痕。

喉結微微滾動,他別開眼,冷冷道:“喜歡?”

宋錦茵搖搖頭。

她攢銀子是為了以後出府,這些首飾在她眼裡,不過只是能拿去換銀錢的物件罷了。

“那便給人送回去,旁人的東西,收什麼?”

聽著這不耐的語氣,宋錦茵心中緊了緊。

她本就打算回府後將東西送回去,也從沒想過要吞下三姑娘的金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