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完全不清楚,為何一個陌生人,能從曹先生的庭院中走出來?

是刺客?

不對,憑曹先生的通天本領和身份,此人若真是刺客,一定不可能活著走入這處梧桐院。

難道是曹先生的貴客?

這倒是有可能。

想到這,嚴嵩稍稍放低姿態,衝著洛毅行了一禮。

“在下景天閣嚴嵩,不知閣下是?”

洛毅沒急著說話,而是自顧自走到涼亭內,笑意盈盈的拎起茶壺,先是給嚴嵩倒了一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嚴嵩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身在這梧桐院中,誰是主,誰是次,這難道還拎不清麼?

若是讓自己來倒茶,定然會是先給曹先生倒一杯,即便曹先生如今有事不在,也理當如此才對!

洛毅倒完了茶,緩緩落座,伸出一隻手,說了兩個字。

“請茶。”

嚴嵩點頭示意,接過那杯滾燙的茶水。

洛毅這時才緩緩說道:“在下洛毅,洛朝人士,如今在這霸天王朝中,算是一介質子。”

嚴嵩的右手忽然一顫,就連那滾燙的茶水灑在了手上都不自知。

洛毅何人,他是知道一些的。

景天閣雖然超脫於霸天王朝,但是對霸天王朝和洛朝的恩怨糾葛,還是知道一些的。

尤其是前段時間還聽說洛朝皇子洛毅,以質子身份,入贅撼天城楚家!

但未曾想,面前這人,竟然就是那質子洛毅?!

洛毅淡然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那千機盒,一邊把玩著一邊說道:“嚴嵩先生不必拘謹,既來之則安之。”

嚴嵩雙眼微眯,心湖之上泛起重重漣漪,他不停的思索著。

眼前這人,真的是那傳聞中的洛朝質子?

為何會出現在這梧桐院中?

曹先生又身處何處?

為何要讓這洛毅出面見自己?甚至都不曾隱瞞身份?

嚴嵩皺了皺眉,線頭太多,完全理不清!

洛毅隨手把玩了一會那千機盒後,便將其放在了桌上,隨後右手手肘輕輕抵在石桌上,託著腮,歪頭看向嚴嵩道:“嚴嵩先生看樣子有心事?”

嚴嵩終於緩緩開口道:“不知曹先生如今身在何處?”

洛毅笑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嚴嵩瞳孔猛地放大,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臉。

“洛先生真會說笑。”

嚴嵩完全不相信這洛毅所說,曹先生何等通天人物?

豈是這區區質子可比?

洛毅見他不信,倒也不急著驗明身份,而是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物。

洛毅隨手丟給嚴嵩,語氣淡然的說道:“算是給你的見面禮。”

嚴嵩神情大變!

這東西,沒人比他更熟悉!

非是旁物,正是他昨日親手交到曹先生手上的那件方寸物!

嚴嵩徹底變了臉色,他猛地站起身,直視著洛毅,咄咄逼人的說道:“此物為何會在你手上?!”

洛毅故作驚訝的說道:“嚴嵩先生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此物難道不是你昨日親手交給我的?”

嚴嵩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洛毅!這等玩笑切勿再開!真以為老夫是紙老虎不成?!”

看得出來嚴嵩的心的確是亂了,洛毅笑容隨和的站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處,緩緩下壓。

將他壓回到座位上。

洛毅笑了笑,說道:“嚴嵩先生雖然結症纏身,隨時有性命之危,但是有句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只不過是區區一介質子,如何敢將嚴嵩先生視為一尊紙老虎?”

嚴嵩聞言身體一震,這洛毅怎麼會知道自己結症纏身?!

難道……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難不成這洛毅是曹先生的座上賓?

曹先生又恰巧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是既然如此,能與曹先生有這般交情,又怎會淪落到成為一介質子的地步?

嚴嵩這下是真犯迷糊了,心亂如麻。

洛毅不經意間輕輕捏了一下嚴嵩的肩膀,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隨口說道:“嚴嵩先生,你好像有些緊張?放心,在下並無惡意。”

可就在這時,嚴嵩忽然神情大變!心中巨震!臉上寫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

他猛地站起身,回頭看向洛毅!

“你……你……”

洛毅的臉上仍是掛著一縷溫和笑意,他抬起右手,將一根手指輕輕放在嘴邊,做噤聲狀。

嚴嵩大腦一片空白,方才那一瞬間,他猛地發現自己體內的寶氣,陡然間稀少了一些!

竟是被這洛毅抽離出體!

這般手段,他昨日方才見識過!

洛毅緩緩上前兩步,微微側頭,伏在嚴嵩耳邊說了兩句話,

說完,洛毅便徑自離去。

而嚴嵩在聽完這兩句話後,整個人呆立當場,如遭雷擊!

洛毅那兩句話分別是。

“昨天忘記告訴你了,你體內這結症若是再不破除,那現在就可以給自己找一塊風水寶地了。”

“我能讓你活,自然也能讓你死。”

“另外,我……就是曹沫。”

洛毅其實並沒有真正離去,而是就在梧桐院門口處等著嚴嵩。

所謂生死一念間,現在用在嚴嵩身上,再適合不過了。

若是想的明白,嚴嵩今天便能活著出去,甚至日後飛黃騰達也說不定。

若是想不明白,這梧桐院,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梧桐院內,嚴嵩神情晦暗不明,他萬萬沒想到,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一個是身份尊貴的鑑天師,就連閣主都要以禮相待,萬分尊敬。

另一個是如過街老鼠一般的他朝質子,楚家贅婿,人人唾棄。

可是,這兩個人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嚴嵩心亂如麻。

他甚至猜不透既然洛毅已經瞞住了所有人,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的告訴自己他的真實身份?

難道他就不怕自己將這個訊息透漏出去?

還是說,洛毅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嚴嵩緊緊的皺著眉,雙手揉著眉心,洛毅到底想做什麼……

很快,一個時辰的時間匆匆而過。

洛毅手上戴著破曉戒指,手中倒持暗陵,笑容淡然的看著從梧桐院中走出來的嚴嵩。

嚴嵩眼神複雜的看了洛毅一眼,深撥出一口氣,緩緩行了一禮。

這一次,他說的不是曹先生。

“在下嚴嵩,見過洛先生。”

洛毅笑了笑,收起了古劍暗陵,渾身氣機也逐漸平穩。

這一幕看的嚴嵩更是眼皮狂跳。

看來,自己選對了。

洛毅大可以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好像無論怎麼樣,都比將一身氣機攀至巔峰,絲毫不掩飾自己一身殺意,甚至還拿著劍堵門要來的好吧?

洛毅如此作態,只不過是為了告訴嚴嵩。

你選對了。

若是選錯了,今天我就會殺了你。

嚴嵩心中感嘆,這洛毅隱藏的實在是太深了,尤其是這深不見底的城府,就連嚴嵩都感到有些心悸。

洛毅笑容和煦,完全沒了剛才那要暴起殺人的架勢,嗓音溫醇的說道:“嚴嵩先生不愧是景天閣的首席鑑寶師,看來還是很能看清楚局勢的。”

嚴嵩苦笑,“洛先生莫要再調侃我了,在下也只不過是一介貪生怕死之徒罷了。”

洛毅笑而不語,嚴嵩此時又將那方寸物遞給了洛毅,說道:“不管是曹先生亦或是洛先生,這份薄禮,都是應當要送出去,如此,在下才可心安。”

嚴嵩這話說的誠心誠意,畢竟自己的身家性命算是攥在這洛毅手裡了。

自己這結症早已經困擾他多年,也算是遍訪名醫,可仍舊是無果。

洛毅方才說的,其實也算不得危言聳聽。

如果體內這結症再不破除,他真的可以開始著手找一處風水寶地了,反正也是命不久矣,不如干脆押寶這位鑑天師。

管他是他朝質子,還是楚家贅婿,至少那鑑天師的身份,是貨真價實的!

嚴嵩自問自己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看走眼!

至於這洛毅既然身負如此大能,為何還會淪落至如此境地,這種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問的了。

洛毅卻沒有伸手去接過這方寸物,而是一本正經的說道:“此物你昨日便已送出去了不是?今日,這是我送給嚴嵩先生的見面禮,畢竟以後或許要麻煩嚴嵩先生的地方還有很多。”

嚴嵩一愣,心底苦笑,拿自己的東西送禮,還送的如此理直氣壯。

真是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笑好。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自己大半輩子的家底了,這也算是……失而復得?

嚴嵩嘆了口氣,又衝著洛毅行了一禮。

“願替洛先生排憂解難。”

洛毅笑了笑,嚴嵩也擠出一個笑臉。

嚴嵩從此時此刻起,便算是上了洛毅的賊船了。

——

入夜,洛毅再度化身曹沫,去往京城。

破曉戒指中安靜的放著一株龍舌草。

那千機盒,洛毅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便將其開啟了,裡面的確是有著一株龍舌草,品相極好。

入了皇宮,洛毅直奔避暑行宮。

他要將這株龍舌草交給宿明樓,再讓宿明樓找一位皇家煉藥師,親自將這枚丹藥練成。

洛毅腰間懸掛那太平無事牌,出入皇宮根本無人敢攔,說是如入無人之境也差不離了。

進了避暑行宮,宿明樓左手拿著一本兵法古籍,右手還騰出手來逗弄著蛐蛐。

洛毅忍不住打趣道:“蛐蛐天子?”

宿明樓見洛毅來了,趕緊站起身,隨手將兵書丟到了桌上,卻小心翼翼的捧起了蛐蛐罐子,衝著洛毅一笑。

“曹先生怎麼來了?”

洛毅指了指宿明樓手中的蛐蛐罐,“我來找你要蛐蛐。”

“啊?”

宿明樓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著洛毅。

洛毅嘴角微微翹起,“怎麼?捨不得?”

宿明樓回過神來,頓時哭喪起一張臉,小聲道:“曹先生,您要點別的東西成不?”

洛毅一本正經的反問道:“你除了這個,還有什麼?”

宿明樓登時就要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給洛毅來個如數家珍。

結果一旁的宣老忽然裝模做樣的咳嗽了一下,宿明樓一愣,隨後嘿嘿一笑。

“沒了,沒了,曹先生是知道我的,我也就虛有一個四皇子的名頭,其實窮的很。你瞧,我這避暑行宮連個丫鬟都請不起,窮哇!”

洛毅啞然失笑,這個宿明樓,倒是不做作,換成一般人面對他這鑑天師身份,哪裡敢如此與他虛與委蛇?

洛毅也懶得再調侃他,直接從破曉戒指中取出那株龍舌草,丟給了宿明樓。

“找個煉藥師,按照我的方子把丹藥練出來,七天後我自會來取。”

宿明樓接過這龍舌草,微微咋舌。

鑑天師就是鑑天師,真是出手闊綽,隨便丟一株草藥,都是仙品級別的!

洛毅又與宿明樓交代了一番,隨後便準備離開避暑行宮,只不過剛走到門口,忽然腳步一頓。

因為面前多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

女子長相可謂極美,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與楚夢璃那種輕塵脫俗,外冷內熱的氣質不同,眼前這女子,似是那種天生媚骨,一舉一動都有著一種媚意,非是刻意而為,而是天生如此。

但是這股媚意,卻又被這女子後天培養而出的書卷氣所掩蓋,如此一來,這種強烈的反差,更是很容易讓人心中泛起波瀾。

與這女子相比,他身邊那年輕男子便顯得不那麼耀眼,甚至有些寒酸。

一身洗的已經有些泛白的老舊文士青衫,身材有些消瘦,體內毫無氣息波動,看得出來的確只是一個普通人。

女子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極有禮數,在洛毅打量完自己二人之後,才恰到好處的行了一記萬福禮,嗓音柔和的說道:“小女子宿幽蘭,見過曹先生。”

女子的嗓音如泉水、涓涓細流、讓人聽了便心生歡喜,如沐春風。

那年輕文士也緩緩開口道:“草民文墨軒,見過鑑天師大人。”

一男一女,兩種稱謂。

女子宿幽蘭,霸天王朝三皇女,稱呼洛毅為曹先生。

男子文墨軒,一介寒酸文士讀書人,稱呼洛毅為鑑天師大人。

洛毅沒有好奇眼前這女子為何會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道,或許才會有些奇怪。

洛毅只是拱了拱手,只說了兩個字,便與二人錯身而過。

“幸會。”

宿幽蘭也並不覺得這位曹先生有何冒犯,彷彿理當如此。

她輕輕轉頭,看向洛毅的背影。

讀書人文墨軒神情卻沒有半分變化,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

宿明樓這時終於走了過來,笑道:“三姐,你怎麼來了?”

宿幽蘭的視線從洛毅的身上移開,望向宿明樓有些埋怨的說道:“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三姐,難聽死了。”

宿明樓撓了撓頭,嘿嘿一笑。

——

洛毅出了皇宮,想了想,最終決定先回梧桐院。

但是讓洛毅沒想到的是,他在梧桐院外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楚夢璃。

洛毅眉頭悄然一皺,他有點想不通,這麼晚了,楚夢璃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是遇見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還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