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正準備起程去往大同。

往日乘坐的馬車已經換成了一輛新的馬車。

四個輪子。

車窗上還鑲嵌著透明的玻璃。

徐杲正在給駕車的車伕,講解如何使用的方法。

“左手邊這一個槓桿,往後拉就能剎車,右腳這一塊踏板踩下去也能夠剎車,兩種停車的方式不同,可要記清楚了。”

“還有這個方向杆,擺動的時候,也要時刻記得左右,別一昏頭忘了怎麼使用。”

“這個是上馬車踩踏的梯子,後面車廂兩邊也是一樣,用完了還可以收起來。”

“容易壞掉的部分,也能夠拆卸,匠人和零部件都準備好了,若是路上有問題,可以立刻解決。”

徐杲說著,還拍了拍車身。

“別看外面是木頭,中間可是夾了鐵板,弓箭沒有辦法穿透,安全性沒有一點問題,就是弩箭射到上面,也不見得能夠傷到人。

這一點裕王殿下親自找人測試過,可以放心。”

說了馬車的使用方法,又說了馬車的效能。

已經駕駛過好幾天的車伕和早就知道有這輛馬車的陸柄,一臉的淡定。

黃錦卻是滿臉的驚訝。

此刻的嘉靖也是如此。

心中滿意的同時,也對朱載坖的靠譜程度多了些信任。

連弓弩都測試過了。

相比起他原來的馬車,差距簡直不要太大。

“陛下,您看。”

黃錦小心翼翼地低聲詢問道。

“裕王有心了。”

此刻嘉靖對朱載坖這個兒子很滿意。

一個能夠時刻把他生命安全,放在首要位置的兒子,任誰都會舒心,而且有了對比,其他兩個兒子就不是很出彩了。

結實的馬車,是出行的必備工具。

“去把三皇子叫過來,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出去看看嘛,這次朕就把他帶上。”

“是,陛下。”

臨時多帶一個人,也沒有什麼。

想了想,嘉靖決定給自己三兒子一個出遠門的機會。

一天到晚的不讀書,只想著練武。

這次就去大同看看那些軍漢,是怎樣的辛苦,這樣也就能夠從側面,打消小兒子不切實際的想法。

順便他也想要看看,自己離開京師之後。

有沒有一些人跳出來搞風搞雨。

剛好回來也可以清理一些不合適的人,今年中舉的人不少,官員儲備也足夠替換了。

新人總比在官場中已經染黑了的老人更有幹勁。

商部的建立,現在只是在朝堂中透過了,可也沒有立刻建立,他需要和秦王好好的合計一下,到底怎樣才能夠保證,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被腐化。

清算寺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涉及到信仰問題,從來都沒有簡單過。

而且他的錦衣衛現在也在緊緊的盯著這群人,免得弄出禍患,還是他這個皇帝的問題。

所以到目前為止,推行的速度並不快。

看著是一塊肉,吃不到嘴裡去,還被錦衣衛盯著用不了官府的強硬手段,那些文臣們應該會被牽制一段時間,不來找他這個皇帝的麻煩。

若是以前。

他們還可以拉錦衣衛們下水。

畢竟誰會嫌棄銀子呢。

可現在不同了,錦衣衛也是有著正當財源的,細水長流總要比一錘子買賣划算。

去往大同的官道。

由於需要連線京師,修建得還算平整。

四輪馬車安穩地行駛著,嘉靖感受著新馬車和舊馬車之間的區別。

一張放下了來的小桌子上,一盞茶就放在上面,看不到多少的搖晃,這是原來的馬車不曾具備的功能。

明亮的車窗,也不用吹冷風,更不用顧忌外面揚起的塵土,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景色。

隔音效果也很好。

只要需要,就可以封閉車窗和天窗,讓乘坐馬車的人不用受到馬嘶聲影響。

嘉靖看了一會外面,就見到自己的三兒子,安靜地抱著一本厚厚的,沒有名字的書籍認真地看著。

已經七歲了的小傢伙,長得很是壯實。

隨著經常見自家的兒子,嘉靖對於二龍不相見的說法,雖然還很在意,但也只限於和太子之間的相見。

其他的皇子,似乎還算不上真龍。

此時見到兒子看書,一開始還很欣慰,兒子終於知道學習了。

可慢慢的,卻又懷疑兒子看的書不正經。

畢竟有過前科。

“看什麼呢?”

嘉靖敲了敲小桌子,讓沉迷於書上東西的朱載圳回過神來。

“父皇,再看兵法?”

朱載圳驕傲地一揚下巴。

“三十六計?還是孫子兵法?”

嘉靖問道。

“都不是,二哥說,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前人的兵法只能借鑑,兒臣也深以為然。”

朱載圳別看年紀小,也是有著自己的認知的。

雖然在和朱載坖下棋的時候,沒有贏過,可每一次的進步,做不得假。

“不錯!”

嘉靖聞言一愣,想了想還是點頭贊同了兒子的說法。

“那麼你現在覺得,自己的兵法水平如何?”

朱載圳立刻就拉胯著臉,鬱悶地道:“紙上談兵都算不上,也就看書看個熱鬧。”

自知之明很少有人有,朱載圳也是如此。

不過是在下棋時,運用所謂的兵法,從來沒有贏過而已。

“拿過來,你父皇教教你怎麼去學習兵法。”

嘉靖劈手躲過自己兒子手中的書。

翻開一看,上面文字沒有多少,更多的是插圖。

而這一頁上面正好說的是陳平之戰。

最上面的一行字,戰役:戰國末年,強大的秦國不斷透過戰爭,兼併東方各國。秦昭王聽從範睢"遠交近攻"的策略,首先向韓國發起連續進攻。

提問:1、為何秦會首先向韓發起進攻?

2、秦國的兵力是多少,糧草後勤是多少,武器的精良有多高,為將者是誰?

3、韓國的兵力有多少,糧草儲備有多少,武器方面和秦國差距多少,為將者誰?

4、兩國內部,貧苦百姓們有多少?嚮往戰爭的意願有多高?

這樣的問題還有很多。

詳細到連一個國家能夠多長時間,打造出一把兵器,道路的通達,都有詳細的提問。

林林總總地加上了數字之後。

再來看最後的勝率。

並不是結果,而是那一個更有取勝的機會。

越看,嘉靖越是驚訝。

別的兵書都是在說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

可現在他手中的這本無名兵法,卻是把一切都拿到了明面上,然後再來對戰出結果。

難度的增長一下子就大了好幾倍。

似乎謀略在某些時候,都很難起到作用,想要取勝,就只能想辦法不斷地積累自己的大勢,從而形成不得不戰的狀態。

“打仗還可以這樣?”

嘉靖算是開了眼界,喃喃自語道。

“難道不是這個樣子嗎?”

一開始,朱載圳就別朱載坖給帶偏了,知道他想要練武藝,想要做大將軍。

朱載坖為了不想以後,被自己的三弟按著打,只能給他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才是真正的將帥。

卻沒想到朱載圳不但練武沒有放下,還多了一項學習兵法。

特殊的學習方式,讓一直對枯燥的四書五經很反感的朱載圳,瞬間就喜歡上了。

嘉靖無語地看了自己的小兒子一眼,於是決定考考他,思索了一下問道。

“你來說說,為何秦國為何首先要攻打韓國?”

“因為秦國窮啊,就像那些草原蠻子,不打仗他們就得餓死,在餓死和戰死之間選擇,當然是要掙扎一下了。”

朱載圳不假思索地回答,緊接著又道:“結果就是不怕死的,打倒了怕死的,然後那些不怕死的嚐到了好處,自然有一就有二,一直打下去了。”

聞言嘉靖眼神閃爍。

其中沒有仁義道德,忠信禮智。

只有不同死法之間的抉擇。

和他曾經小時候,那些先生們講的這場戰役,有很大的區別。

他還記得,那時的先生們說暴秦發動了不義之戰,還說坑殺降卒不仁,若是剝開種種的迷霧就會發現。

秦國的人也只是想要活著。

僅此而已。

“戰爭從來都沒有仁義,或者不仁義的說法。”

略有感悟的嘉靖,自言自語道。

隨即就想到了大同外面的貢市問題。

自從貢市建立以來,糾紛很多,蒙古人卻再也很少有組織起大規模的戰役。

無外乎可以不用死人,就可以擁有一點活下去的物資。

誰還會再去想著拼命。

除非是眼看著能夠拿到更多的好處。

也只有利益最能動人心。

“本來就是嘛,我想打你,就是想要你的好東西,只有沒利益的打仗,才是真的蠢,這我知道。”

朱載圳和朱載坖兩人對戰過很多次。

他都輸在了想要更多成就,而延誤了戰機,同時還損失了更多的糧草和兵力,讓自己再也無法取勝。

此話讓嘉靖就不開心了。

想他以前對貢市的一度關停,就是為了給自己漲面子。

雖然會被打。

無論是人力物力的損失也很大,可面子有了呀?

怎麼到了兒子這裡,就成了蠢了?

難道他不要面子的嗎?

朝廷的大人們都沒有說話,輪得到你一個小孩子來評價?

瞬間嘉靖的臉就黑了。

“進學要好好地學習四書五經,看這種插圖多過文字的書籍,就是閒書,是要不得的,從現在起,這本書父皇有暫時替你保管。”

朱載坖乾癟嘴。

委屈得無處安放。

他好看的書籍,又沒了。

大哥仗著太子的身份,奪了他的書,父皇也是如此。

還講不講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