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煜,你讓我覺得噁心!”

彼時的他悄然隱在暗處,將這些牢牢記在心裡。

他發誓,自己永遠不會是裴煜。

可是世事弄人,當年的那雙憎恨的眼如今就展現在他的面前。

她就像當年的江婉。

不。

她比江婉更甚。

她甚至,不肯懷上他的孩子。

眉眼倔強,語氣堅決,輕飄飄就說出刺骨傷人的話,“我不會有你的孩子。”

他們之間已經這樣分崩離析,何必再要一個孩子來折磨彼此。

裴琮之胸口突地一陣緊縮。

“沒有孩子。”

他強行壓制下去,平心靜氣的,將她輕輕摟進懷裡,輕嘆,“我已經服了藥,妹妹不會懷孕。”

這世上不止有女子服用的避子藥,男子也有,只是更傷身,也害子嗣。

是以旁人輕易不會服用。

他語調繾綣溫柔,循循善誘,“妹妹恨我也無妨,那就一直恨著,時時刻刻也不要忘了我……”

恨比愛更深久綿長。

只要能在她的心裡,縱使是恨也無妨。

沈清棠絕望閉上眼。

這一夜終歸是與尋常不同的,兩人都彼此明瞭對方的心意,也都逃不脫愛與恨,情與欲的桎梏,索性一同沉淪下去。

他反反覆覆的要她,也時時刻刻地看著她。

眉眼如墨,裡面雲遮霧繞的,都是壓抑難言的情愫,無處發洩,便只能攻城略地的侵入,要她也丟盔棄甲。

原來求不得,是這樣的滋味。

他幾乎要了一整晚。

最後天將明,他起身下榻來。

床榻上的姑娘遭受一夜磨礪,渾身痠軟,禁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再醒來,是蒹葭在裡面伺候。

撩起層層疊疊的羅帳,扶起身心俱疲的姑娘,再送上一盞解渴醒神的紫蘇水。

沈清棠昨夜折騰一場,喉嚨都是乾啞的。

她接過紫蘇水飲下,才覺那喉嚨稍稍潤澤了些,只是說話的聲音仍舊有些喑啞,“什麼時辰了?”

“回夫人,已是未時了。”

江婉的喪儀過了,她自然而然成了這承平侯府的夫人。

只是不想昨夜裡那一番折騰,竟讓她生生睡到了這個時辰。

再晚一些,又是一日過了。

混沌度日。

她下榻穿衣,還未收拾齊全,白露便來報,“夫人,西院那兒問,三公子送鄉下莊子裡去,那三夫人該如何安置?”

按理說,他們夫妻一體,曹辛玉該隨他同去。

可是她卻不依,在西院那裡大吵大鬧。痴傻的人不管不顧,總是比旁人多出兩分力氣來。

她又好歹也算是侯府裡的正經主子,無人敢傷她。

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拿她毫無辦法,只得來問沈清棠。

沈清棠不願管,隨口道:“她既不願去,便由她暫且在這裡罷。”

反正這承平侯府這樣大,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又有何異。

再晚些傳到裴琮之耳裡,他吩咐人往曹家去。

送上了裴景明親筆所寫的和離書,又將從前曹辛玉陪嫁的嫁妝整理妥當了,也送回去。又另添了厚厚的一份歉禮。

過去的是管家,也算承平侯府裡的老人,有些聲望。

見著了曹家的人也是不卑不亢,沉穩道:“我家大人說了,本來是兩家結親的好事,不想最後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如今兩個人既是有緣無分,也該體體面面的結束。”

他讓人將嫁妝和歉禮都送進來,又道:“三公子已經叫我家大人送去了鄉下莊子上,再不許回京,這也算沒有辱沒了姑娘。”

曹家滿腹的怨氣委屈這才消散。

曹辛玉被接回了曹家,與承平侯府再無干系。

沈清棠是看著曹辛玉出府的。

那年敲敲打打,熱鬧喧闐送進來的姑娘,如今一個孤零零的馬車就送了回去。

若是她現下清醒。

會不會後悔來這承平侯府一遭?

沒有人知道。

也是這一日,落月從梧桐巷出來,被送回了侯府。

她一見著沈清棠,就癟嘴哭出聲來,“姑娘——”

沈清棠連忙抱她,溫聲輕哄,“阿月不哭,我在這裡……”

落月回來好些時日了,她和裴琮之一同回的上京。同時來上京的,還有江齊言。

落月滿眼含著淚看著沈清棠,“姑娘,江大人是用囚車送回來的,他會不會有事啊?”

落月見過囚車。

她的親人當初就是用囚車拉走的,然後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留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上京城裡。

她知道被關進囚車意味著什麼。

自然也擔心。

在南江城裡的那幾月,是她離家後少有的快活日子。

南江城裡每一個人,她都覺得很好。

和她作伴的阿阮。

面兇心熱的趙橫。

溫柔慈愛的趙母。

還有江齊言。

他給過她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

落月又問一遍沈清棠,“姑娘,江大人會死嗎?”

“不知道。”沈清棠搖搖頭。

她自己尚且自顧不暇,如何還顧的了他人。

只是兩人這樣的談話也會傳去給裴琮之聽。

夜裡枕上纏綿,他看她被汗水溼透的鬢髮和倦懶的眉眼,旁敲側擊著問,“妹妹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她閉著眼,不說話,隻眼睫輕輕顫動。

不管兩人鬧得怎樣僵,夜裡她仍舊要被他推上榻。

心縱使隔得千山萬水,身子卻得糾纏在一處。

好在她這次出奇的乖順,沒有言語諷刺地來激怒他。

他也難得溫柔下來,事畢將她摟進懷裡,將她想知道的告訴於她,“江齊言被關在刑部大牢裡。”

她眼睫顫了顫,輕聲問,“是哥哥的手筆?”

她以為他是因自己獲的罪。

“何須我來動手。”裴琮之撫摸她烏黑滑順的發,溫聲道:“南江城門一開,就有人進京上告。”

原是那日城樓門行刺的百姓。

江齊言放了他,他心裡仍舊記恨。南江城門開了後,他趕來上京,以血肉之軀去了登聞鼓前擊鼓鳴冤,將江齊言先前下令斬殺無辜百姓一事傳揚了出去。

當時朝野上下一片譁然。

好在南江的百姓感念江齊言此次力救南江的恩德,送上了萬民請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