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哥哥一定有法子可以幫我的。”

裴子萋如抓救命稻草,切切哀求,“我是因著哥哥才進宮裡來的啊!大哥哥可不能不管我。”

當年她嫁進東宮,年紀尚小,懵懵懂懂不知事。

現在回過頭去看,焉能不明白,原來自己不過是他們玩弄權術的犧牲品。

裴琮之看她洞悉貪心的眸。

是何時?

她也被這宮裡的權勢鬥爭燻了眼,自己此前陷在怨恨糾纏裡,脫不得身,竟忽視了她去。

輕輕一笑,將衣袖從裴子萋手裡抽離,是瞭然於心的眸。

“臣明白了,娘娘不必憂心。”

得了允諾,裴子萋落下心來,又招手,讓嬤嬤將小皇子抱了過來。

她有心讓他與裴琮之親近。

他卻只略略看襁褓裡一眼,有些敷衍的輕笑,“小皇子帶的很好,娘娘用心了。”

他格外生疏有別。

裴子萋神色不免有些懨懨,便想著透過沈清棠來拉近關係,因而親暱問一句,“清棠妹妹近日在忙些什麼?已是許久沒有進宮來了,阿晟都有些想她了。”

她瞧見裴琮之方還含笑溫潤的眉眼頃刻落下來,冷冽如冰霜。

裴子萋心裡惴惴不安,連忙問,“清棠妹妹怎麼了?”

她對這個自幼一同在閨中長大的姐妹,還是有幾分從前的情誼的,也是真切關心她。

“她走了。”

裴琮之並不瞞她。

“妹妹走了?”裴子萋當真詫異,她當然知道裴琮之的“走了”是何意。

沈清棠又逃了。

她如今已是裴琮之的妻,此事板上釘釘,不能更改。

裴子萋也曾旁敲側擊的試探她,問詢她的意思,見她一副平靜淡然的模樣,還以為她自此歇了心思。

不曾想。

她尋著機會,竟又逃了去。

事到如今,裴子萋提著心,小心翼翼問裴琮之,“清棠妹妹她……哥哥還要尋回來嗎?”

自然要尋。

裴琮之斷然不會歇了這個心思。

只是她如今身在陳國,想要尋回來,談何容易。

裴琮之出宮回裴府。

進宮一遭,來回的馬車顛簸讓他胸口的箭傷溢位血來,他咬牙撐著,回府才支撐不住,頹然倒在圈椅裡。

蒹葭白露連忙上前來為他換藥包紮。

開啟血淋淋的縛帶,胸膛處一處深深的口子,觸目驚心。

那箭傷幾乎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堪堪撿了一條命回來。

止血療傷的藥粉撒上去,尖銳生痛的疼。

清俊的面上微微扭曲,額上滿是隱忍滲出來的冷汗。

這樣的時候,他還能想到嬤嬤懷裡抱著的襁褓,又聯想起他夢裡見到的那個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

鬼使神差的,他嘶啞著聲音問蒹葭白露,“她走時,當真沒有懷有身孕嗎?”

蒹葭白露驟然聽得這一問,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

她們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叫沈清棠誆騙住了。

若不是她最後留下了那封書信,她們都當真以為她流血落胎了去。

誰會起疑。

裴琮之問出口才覺得自己可笑。

她是那樣冷心冷血的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捂不暖她的心,又怎麼會甘願懷上他的孩子。

不過是自己執念深重,臆想出來的幻影。

他只當那只是一個夢。

沈清棠也做了同樣的夢。

小小的姑娘,小小的手,過來輕輕牽她,微微一笑,頰邊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看著那有幾分熟悉的眉眼,忍不住蹙眉,“你是?”

這算問到了小姑娘,她有些苦惱地皺起眉,“我沒有名字。”

她沒來得及有名字,就消失在這世間了。

她拉著沈清棠的手,仰頭看她,“如果下次,我還能再見到你,你能給我取一個名字嗎?”

沈清棠看著她萬分熟悉的眉眼,有些恍惚,還沒來得及回答,眼前的小姑娘已漸漸消散了去。

她在一片虛無中轉身尋找,四下空蕩蕩。

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姑娘!姑娘——”

有人在喚她。

沈清棠從夢中醒來,睜開眼,面前是孟紹焦急的臉色。

“我聽到馬蹄聲,有人追上來了。”

他方才伏地聽聲,隱隱聽見有馬蹄連番起落聲響。

這是邊境山林,荒無人煙,又是深夜。這樣大的動靜,只能是慕容值帶人追過來了。

兩人現下離紫荊關還有些距離。

只因馬疲不能動,只能暫停在這山洞裡歇息。

本來翌日便可進關了,不想慕容值竟這般快,再度追趕了上來。

如今又只能竭力奔逃。

出深山,行峽谷,直奔紫荊關。

身後人緊追不捨,馬蹄紛亂嘈雜,漸漸逼近。

最後是在過江的一段橋上,凌空襲來一支箭,裹挾著凌厲風聲,直衝著孟紹去。

他伏背馬上,躲過這致命一擊。

但很快,密密麻麻的箭雨就朝他射了過來——孟紹身上有昭和親手寫的血書,慕容值不可能讓他活著回到梁國。

任是武功蓋世也逃不過。

孟紹中了數箭,連人帶馬一同翻進翻滾了江水裡。

沈清棠是眼睜睜看著他中箭落水。

她不敢逗留,攥緊了韁繩,兩腿夾緊馬腹,想要衝過去。

過了這道橋,遙遙便可見紫荊關城門了。

離回到梁國,只差一點點而已。

身後的人不慌不忙,看著她駕馬疾馳。

凌空又射來一箭。

這次,對準的是沈清棠身下的馬。

馬中箭吃痛,仰蹄嘶鳴,將她重重甩了出去。

好在已下橋,她重重摔落在地上,身子在雪地裡接連滾了數圈才停下。

渾身的骨架都像是要摔散了,鑽心刺骨的疼。

沈清棠疼得面色蒼白,止不住抽氣。掙扎起身,蹣跚著步子,踉蹌往城門去。

一支長箭再度破空而來,深深射進她面前的雪地裡。

箭羽顫抖,生生將她逼停。

身後是慕容值威脅的話,“裴夫人再敢往前一步。下一箭,對準的就是夫人的心口。”

他當真做的出來。

身後已有彎弓拉絃聲傳來,沈清棠回頭來看,箭尖毫無疑問皆對準了她。

只待慕容值一聲令下,她就被這箭雨射殺。

寒夜極涼,沈清棠的心沉沉往下墜去。

空氣凝滯下來。

慕容值悠悠打馬上前,胸有成竹,朝她伸出手,“裴夫人,隨孤回陳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