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斷了這些年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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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腦中並未浮現出女子的樣貌，只依稀記得，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屬實算不得坦蕩。
他不喜被人打量探究，除了宋錦茵，誰都不行。
“榮霞縣主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往後再瞧見董家姑娘，不得讓她靠近茵茵和宅院。”
裴晏舟眉心皺了皺，連聽見這些訊息都覺不耐。
“再去送張帖子給顧大將軍，既是同在洛城，怎麼都該見上一見，問一問當年水患之事。”
“是，主子。”
見倉凜準備退下，男人又喚了他一句，思忖片刻後囑咐道：“其他人不必相邀，尤其是那位董家大姑娘。”
倉凜垂頭領命，不懂為何主子特意提了這麼一句，直到踏進院子被冷風一吹，他才反應過來。
聽玄衛送來的訊息，那位董大姑娘像是二八年華，哪怕貴女出嫁晚，這時候也能先相看起來。
而主子明面上並無世子妃，這一看，大抵是為了避嫌。
倉凜詫異，以往從不會在意這些女子心思的主子，如今竟也因著錦茵姑娘想開了這麼遠。
只是不知那邊院裡的姑娘若知曉，會不會生出在意。
整座宅院逐漸陷入寧靜，夜涼如水。
裴晏舟喝了藥後終是躺回了床榻，沒再行去廂房。
身上疼痛未消，可他卻像是已經習慣這樣的痛楚，許久，外頭傳來了叩門聲，玄衛端著一碗金黃色的雞湯進了屋。
“拿下去吧，往後這個時辰，不必送吃食過來。”
“是。”
玄衛步子停在原地，看著手中的湯碗猶豫了一瞬，而後還是退了下去。
裴晏舟又一次闔上眼，心思還未飄遠，便聽有細碎的聲音傳來，是玄衛被攔下，停在了外間。
“主子連錦茵姑娘親自燉的湯都未喝？”
“未曾，主子瞧著頗為疲憊，想來今日該是不會再去廂房，只是......”
話音未落，簾子便被打起，映出燭火搖曳的光影，也映出了男人的身形。
“把湯拿來。”
......
一切仿若極為平靜，便是連道別，都未能掀起絲毫波瀾，亦如此時的國公府。
天色還滿是暗沉，柳氏便被人抬著上了轎，直奔後門外的馬車而去。
裹在厚實斗篷裡的女子不過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明明睜著眼，卻時不時地露出恍惚之色，讓人不忍多看。
沒人在意大房後院的那一抬轎子要行去何處。
只知曉被裹著送出府的人，從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更別提能得個好去處。
可柳氏卻是笑著的。
哪怕眼角有淚珠滑落，她彎起的唇角也再未停下。
“柳側夫人，您往後離了國公府，一定要好好顧著自己......”
旁邊有丫鬟的啜泣。
到底是跟了她好些年，如今瞧見她這副模樣，心中酸澀難受，剛一開口，便是淚眼朦朧，怎麼都忍不住。
“眼下哪還有什麼柳側夫人。”
柳氏聲音虛弱，卻依舊笑著開口，“如今要離開了，你若還想同我說幾句，便喚我一聲柳娘吧。”
丫鬟哭得愈加厲害。
她從腰間掏出一方手帕，又拿出一個小巧的荷包遞了過去。
“奴婢幸得柳，柳娘看顧，才能行到如今，往後奴婢不能留在您身側照顧，這個手帕是奴婢給您繡的，還有這個荷包，裡頭裝著您用慣了的薰香......”
“這薰香不必給我，出了這國公府，我也不一定還能用得上。”
明明只有不遠處搖晃的燈，柳氏一雙眼卻滿是光亮。
丫鬟看得愣了神，直到又聽見面前的人開口，才拉回了思緒，“我知曉你原本是老夫人院裡的丫鬟，這次再回福祿院，你且記得，一定莫要在老夫人面前說我的不是，甚至整個福祿院。”
頓了頓，柳氏拿過她手裡的帕子接著道：“也不必說我的好話，避而不談，便能讓老夫人高看你一眼，興許還能將你叫回跟前伺候。”
“柳娘......”
丫鬟瞬間又哭了起來。
她沒想到柳氏不僅沒怪她帶著目的，還願替她指一條明路。
“是奴婢對不住您，奴婢早該同您坦白才是。”
“好了，都是身不由己，不必如此。”
柳氏說完便緩了緩氣，試圖不讓自己太過吃力，“你親手繡的帕子我收下了，這荷包裡的香，拿回去吧。”
這些薰香從來都不是她喜愛的味道。
每一日燃著，不過是為了投國公爺的喜好，再遮掩住大房裡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之氣。
而她喜愛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安陽縣的那一片土地，和宋郎書房裡的那股子書卷氣。
“其實我的女紅極好，只是，沒能讓你瞧一瞧。”
同丫鬟的最後一句，柳氏拿起那方手帕仔細看了看，像是透過上頭的梅花瞧到了別處，目色悠遠。
幼時，柳家請的刺繡娘子便誇過的她的刺繡，贊她極有天賦。
後來，她替茵茵請的娘子，也對茵茵說過同樣的話。
“柳娘，柳娘......”
丫鬟握著柳氏的手不放。
可誰都知道，眼淚過後總歸是要道別，她也總歸要回到福祿院裡，去做其他人的丫鬟。
轎子越行越遠，而後徹底消失在了夜色裡。
不遠處的大樹後，傅嬤嬤看著遠去的那一行人，終是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
沒人相送。
連她也只是想起受過柳氏的那些好，趁著老夫人睡熟，偷偷停了這麼一段。
怕傳到老夫人耳中，便連面也未露。
可饒是她已經活了大半輩子，瞧見這麼一出，心裡也還是有些難受。
柳氏這些年在國公府裡勤勤懇懇，最終什麼也沒得到，反倒失了女兒，又因著勞碌落了一身病痛，末了還受了大姑娘那毒，害的身子愈加孱弱。
甚至老夫人那，強行將人留了幾日，卻又在得知柳氏身子實在不好後，心生顧忌。
為著不衝撞國公府的氣運，老夫人最終還是應了將人送走，還在最後選擇了不來相送，直接斷了這九年的情分。
傅嬤嬤到底是年紀大了，想起這些，眼眶不免就有些紅。
九年前，柳氏帶著女兒被迫進了這高大的府門，除了當時的大夫人，沒人對其有過任何相助。
九年後，她孤苦伶仃，成了被這府邸遺棄的那個，連離開都只能選在半夜，沒多一分體面。
傅嬤嬤突然便想到了竹雅院裡的宋錦茵。
小丫頭活得也辛苦。
如今雖一直探不到竹雅院的訊息，但若那小丫頭還在，如何會連這最後一面，都不願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