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脊樑&用過都說好&活下去比傷心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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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喬木沒有吭聲,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向孫濟文,昂貴的襯衫閃爍著柔順的布料光澤。
孫濟文又對關晞說:“我查了你的費用報銷。你知道你花了多少錢在維繫一線記者關係上嗎?一線記者有什麼好維護的?你有沒有好好想想,這些錢值得花嗎?”
關晞明智地保持緘默。
孫濟文把一張紙摔在關晞面前。
關晞伸手接過,垂眼掃下去。孫濟文用黑色馬克筆,在媒體費用報賬的整個表格上打了個大叉。
孫濟文說:“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支出一線記者採寫的招待費。我有報社領導的人脈,以後我們只公關報社領導。領導不讓一線記者寫,一線記者不敢寫。”
關晞說:“筆在一線記者手裡。有些新聞,是很難硬按下去的。很多記者,一個人,兩根脊樑。”
孫濟文不屑道:“脊樑?一群基層碼字工,天天寫點不痛不癢的歌功頌德,領導不讓寫的,他們敢寫?自從陳永洲被判了刑,誰還敢亂講話?我們要從上往下抓,抓緊領導,還怕捏不住那些記者嗎?你以為領導不審稿的?你的目光能不能放得高遠一些?”
關晞靠在椅背上,冷漠的臉上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好啊,我回去修改費用預算。那剩下的購物卡怎麼辦?”
孫濟文說:“這些處理辦法——這種小事情也要我來做決策嗎?!你自己要想清楚啊!你寫一份方案和一份說明,拿來給我看看。”
孫濟文當然沒想法。孫濟文只做決策。潘喬木很想說,一條狗放在孫濟文的位置,配個得力團隊,也能升職,但他忍住了。
關晞說:“好的。”
……
孫濟文訓斥的聲音從緊閉的辦公室門傳出。
茶水間裡。
陳家嫻略有擔憂地看向聲音來源。
潘喬木的助理,韓方,走過來擰開水龍頭洗杯子:“你在看什麼啊?”
陳家嫻壓低聲音:“他們在吵什麼?”
韓方走到咖啡機前,很自然地向陳家嫻伸出手。陳家嫻還沒反應過來,杯子就已經到了韓方手裡。
他揚了揚杯子:“什麼濃度?”
陳家嫻說:“2。”
韓方按下研磨鍵:“……被罵兩句而已,多正常的事,誰都不會往心裡去。加糖嗎?”
陳家嫻搖頭:“謝謝。”
她接過咖啡杯,韓方卻沒有要轉身離開的意思。越城公司招進來的年輕助理普遍高學歷高顏值,他個子很高,面板上有陽光留下的痕跡。
韓方看著陳家嫻,真誠地讚歎:“你長得真好看。”
陳家嫻意外:“啊?”
韓方比了比額頭:“你把劉海梳上去了。好看。”
陳家嫻“呃”了聲:“那,謝謝?”
韓方哈哈笑起來,單手解開西裝釦子,靠在料理臺旁:“不用謝。週末一起出去玩嗎?”他興致勃勃地比劃一下,“去滑雪吧。”
陳家嫻怔了一下:“我不會滑雪哦。”
韓方對著陳家嫻笑:“很簡單的,我教你。或者你喜歡什麼?玩滑板嗎?我們去滑板公園?”
陳家嫻有點意外。
韓方點點頭,很坦然地對陳家嫻說:“怎麼樣,考慮和我約會嗎?很有趣的。”
這麼直接?
陳家嫻吃了一驚,下意識說:“卓秀不允許內部員工談戀愛的。”
韓方誠懇道:“你太緊張了,誰說玩得開心就要談戀愛了?順其自然不好嗎?再說——你不想試試我嗎?我很好用的。”
用他?
陳家嫻看著他高挑乾淨的身材,思索許久,笑了。
“好啊。”她慢慢說。
……
潘喬木回到辦公室,韓方抱著電腦進來,和他確認工作安排,末了,說:“喬木哥,我週末打算挑一天去約會,您這兩天有什麼工作安排嗎?”
潘喬木確認自己沒有出差計劃後,揮揮手:“知道了,去吧。”
韓方說:“那就週六吧。週六我可能沒辦法及時回工作訊息哦,喬木哥,請你見諒。”
潘喬木笑了笑,提醒他:“我對你的唯一要求是,不要和同事約會。卓秀不允許內部員工談戀愛,涉及資源置換的崗位尤甚。”
韓方很隨意地說:“這個規矩要改了。”
潘喬木很認可:“是,工作和談戀愛哪裡衝突了,我們都有職業道德。”
韓方說下去:“應該改成,卓秀不允許內部員工結婚。”他認真地說,“這樣才嚴謹。約會是約會,談戀愛是談戀愛,結婚是結婚,都不是一回事,怎麼能混作一談呢。”
潘喬木有點驚愕:“啊?”
韓方說:“約會要和開心的人,談戀愛要和契合的人,結婚要和門當戶對的人。目標使用者完全不同的事情,怎麼能重疊?”
潘喬木的臉色精彩紛呈。
他端起冰咖啡,重重喝了一口:“所以你們是這麼想的?可是,與人相處,情緒情感都混在一塊的,你怎麼可能分得清?還是說,因為靈魂從愛情中消退,所以經濟佔據了愛情的大頭?”
“你們”指得是誰,韓方沒有多想。
韓方說:“靈魂是虛無縹緲的東西,門當戶對又實在無趣,只有開心是可以把握的,所以我只追求開心。卓秀禁止談戀愛,沒禁止約會吧?”
潘喬木忍不住說:“你這態度能追到女孩子?”
韓方笑了:“女孩子怎麼就不能追求快樂了,女孩子要遵守的規矩夠多了,天天在夾縫裡生存,我都替她們累。她們就非得緊繃繃苦哈哈地負責任?”
潘喬木說:“你還挺懂?”
韓方自豪道:“當然。服務精神最重要。和我約會很開心的,我用心管理身材,出手大方,服務態度一流。用過都說好!”
用過都說好。
潘喬木被咖啡嗆到,咳得滿臉通紅。
……
傍晚,陳家嫻帶幾個人去長樂坊原住民家裡吃炭爐雞煲。
街坊姓羅,被稱作羅太。名字文雅,可人一點都不文雅,花白髮剪得極短,正彎著腰,帶著雙黑色手套搬碳盆。
見碳沒燃,她徒手捅了好幾下,花白的碳灰高高飄起。
見了陳家嫻,她大聲說:“這邊這邊,帶埋個屎忽來!”(帶著屁股坐過來)
……這究竟是什麼越韻風華。
偏偏另外幾個人都聽不懂,鬱賁轉頭問陳家嫻:“什麼意思?”
陳家嫻可疑地頓了頓:“招呼我們過去那邊坐呢。”
關晞笑而不語。
羅太的筒子樓位於金阿婆的筒子樓身後,歪歪斜斜地夾在春華電影院和一棵大榕樹中間,筒子樓一共四層,每層大概只有12平米。
她熟門熟路地把四方桌支在榕樹下,潘喬木跟過去,羅太轉頭道:“屌你老母啊嗱嗱臨跟住我。”(別他媽跟著我)
潘喬木頓住腳,摸了摸鼻子。陳家嫻對著他解釋:“羅太丈夫早亡,好不容易把一雙兒女拉扯大,前些年兒子出車禍沒了,今年年初鬧疫情,她女兒也沒了。羅太強悍慣了,講話兇,但其實她沒有惡意的。”
潘喬木盯著她看了半晌,冷笑一聲:“原來你也會解釋啊?”
陳家嫻拒絕和隨地發瘋的人溝通。
羅太大步流星地拽過來四張椅子,框框摔在地上,用抹布挨個拍過,才示意大家坐下。
鬱賁說:“但她看起來並不傷心。”
陳家嫻說:“活下去比傷心更重要。”
幾個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羅太穿著膠皮靴,大步流星地收拾地上的碳堆,裡裡外外忙碌著。她動作利索,看起來很兇,很不好惹,身上有股野草樣的生命力。
再多的傷痕她都能扛得住,她不需要被喜歡,更不需要被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