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賁走過來:“張之遙通知我,老總裁從酒店出發了。”

眾人“哄”的一聲忙亂起來。

君子怡看著關晞:“但你要怎麼講呢?孫濟文職位比你高,難道不是孫濟文主講嗎?”

關晞說:“我寫好了稿子給孫濟文。您要審一下嗎。”她遞過來兩張紙。

君子怡沒有接:“孫濟文可沒這麼好的口才。”

關晞只是微笑。

君子怡從兜裡摸出一支菸,點燃:“關晞,你知道你還差什麼嗎?”

沒等關晞回答,君子怡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心不夠硬,手不夠黑,而且你還要臉。但好在,你比鬱賁那個心軟的蠢貨強很多。”

她輕巧地把菸頭按在那兩張紙上,旋即,雪白的紙上燙出了個黑色的洞。

君子怡注視著這個洞:“我送你一個謊言。”

……

孫濟文站在停車場,急得隔半分鐘看一次時間:“老總裁怎麼還不到?”

君子怡冷笑一聲,問他:“你確定是這個停車場嗎?”

孫濟文說:“我確定。”

君子怡聲音很不耐煩。她又反覆問了數次,孫濟文的額角開始冒汗,等待的人群也被她質疑得躁動起來。

在焦慮的時候,不斷的質疑、打壓與不信任,本就可以摧毀一個人的自信。

於是孫濟文也對自我產生了動搖。

他專身向旁人打聽,有人說:“另一邊還有個停車場。如果老總裁覺得這邊堵車,有可能停到那邊去。”

孫濟文當機立斷:“來幾個人跟著我,去那個停車場看看。”

君子怡在他身後輕輕地“呵”了聲。

孫濟文聽見了。他心浮氣躁地跑去另一個停車場。地上有一灘水,他走過的時候,不知被誰絆了下,狠狠地摔了一跤,剛好這麼巧,就摔在水裡,濺得渾身都是泥。

君子怡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按亮螢幕,看了眼。藍光照亮她微笑的雪白麵孔。她發訊息給關晞:“好了,你過來吧。”

她又發了條訊息:“那兩張傻逼講稿,丟垃圾桶。”

君子怡正打算把手機放回口袋,手機進來一條新簡訊,是趙敏敏。

趙敏敏:“我們早該見面了。”

趙敏敏:“大後天中午12點,山居酒家。”

君子怡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她回覆:“OK.”

……

李卓秀在越城公司高管的簇擁下前來,施遠穩重地跟在李卓秀身邊,即使李卓秀沒有給他任何眼神。

關晞穿著黑色西裝,帶著笑容,引著眾人走向長樂坊的入口。

孫濟文這才換好衣服,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君子怡示意物業將他攔在外面:“不要影響接待。”

她收起手機,跟在李卓秀身邊。

她落後施遠半個身位,施遠瞥了她一眼,放慢了腳步。

君子怡笑了笑,和施遠並肩跟在李卓秀身後。

關晞正幽默地提起手打銅的“配貨”苦惱,引起了李卓秀的興趣,然後很自然地引出手打銅銷售資料的話題。

陳家嫻適時從人群中站出,將一臺ipad放在關晞手中,關晞滾動螢幕,向李卓秀和全體高管展示手打銅商店的排隊照片與網友評論截圖。

隨即,關晞不露痕跡地引導眾人觀賞手繪地圖。當李卓秀問起非遺街的時候,陳家嫻再次上前,給李卓秀和全體高管每人遞交一本線圈檯曆。

君子怡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下。

她還是低估了關晞。

她以為關晞僅僅利用這個機會在老總裁面前刷業績,沒想到她打的是說服全體高管的主意。

關晞邊講,邊替李卓秀翻開每一頁。

這是一本異常精美的非遺檯曆,印著廣繡、琺琅、餅印、象牙雕、廣彩、醒獅、欖雕、古琴、彩扎的精美圖片,旁邊配了小字簡介。

高管們紛紛仔細看起來,施遠也速度很快地翻完全部。

李卓秀聽完關晞的簡單講解,又詢問過手打銅的銷售資料,陷入了沉思。

關晞拍了拍手,物業上來,左右拉開屏風。

剎那間,鑼鼓齊鳴,咿咿呀呀的粵劇上演。

關晞親自扶著李卓秀走到圓桌前,服侍她坐下,服務員如流水般上菜,李卓秀看了看銅壺,又拈了拈彩瓷,沉默不語。

舞獅熱熱鬧鬧地舞過,晚風吹拂榕樹,花船在水波中盪出汩汩聲。

李卓秀伸手,張之遙立刻很有眼色地遞上熱毛巾。

施遠親自接了,遞到李卓秀手上。

李卓秀慢條斯理地擦過手,才對關晞說:“你膽子很大。我告訴過你,我是生意人,我只做生意。”

關晞說:“卓秀總,文化產業,既然是產業,同樣也是生意,同樣有得做。”

李卓秀靜靜地坐在樹下,河水靜靜地流。

她轉過身,在柔和的花船燈暈中,伸手撫摸巨大的榕樹。

“我知道這棵樹,是‘河涌樹’。”李卓秀悵然道,“我看了你們專訪金阿婆河涌記憶的那個影片。”

現場充當工作人員的周亦行瘋狂用手扯陳家嫻的袖子:“老總裁剛剛提起你拍的影片了!”

陳家嫻正忙著回覆孫伯的微信,準備手打銅海外訂單的事,聞言,茫然:“什麼影片?”

周亦行翻開小紅書:“這條,你專訪金阿婆,聊對這棵樹的記憶。”

陳家嫻這才從褪色的記憶中翻出這項工作。

這是她最失敗的影片。

瀏覽量低得可憐,幾乎沒有人看。

哪怕掛上#為愛等待#的話題,也依舊沒人看。

陳家嫻放下筷子,看向主桌。

她聽見李卓秀嘆道:“我還記得影片裡的那句話:活下去本身,不需要任何言語闡釋。我們只是用力活下去,並期待更好地活。”

李卓秀用力按住樹身:“只恨時光短暫,只恨生不逢時。”

李宏舟立刻說:“卓秀總,您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李卓秀卻冷笑一聲,用力轉回臉,面孔上依舊是精明與犀利,看不出絲毫軟弱和動搖。她拿起筷子,又開始吃菜,她吞嚥得很用力。

吃了一會,李卓秀放下筷子。她說:“給長樂坊批預算。我和長樂坊一起試試。”

啊?

陳家嫻猛然抬起頭,她的表情被次第的彩燈染上絢爛的顏色。

就因為那個沒人看的影片嗎?

竟然讓老總裁願意給非遺街砸一筆錢嗎?

為什麼?

陳家嫻從來都不知道,她對土地的情感,會在這個時刻,給她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