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站在荔城大學的大門口,一大包攝影裝置放在地上,背了一路,肩膀都酸了。她躲在陰涼處,等待黎輝來接她。

週一早上,她就從夏城飛到荔城來了,提前熟悉環境。

為了幫客戶拍婚紗照,折騰了兩天。後來準新娘又提議讓黎棠幫她拍姐妹照,又佔用了今天很多時間。

午飯還沒來得及吃,工作結束就匆匆趕來荔城大學。

她提前打聽到黎輝的課程表,正好他週四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是穀雨的課。

只為了來見他一面,是好奇心作祟,亦或是別的什麼原因。

黎輝剛上完英語課,手裡拿著兩本書,小跑過來。

“姐,這裡。”黎輝站在遙控門內朝黎棠揮手。

黎棠拎起揹包,往門衛那走去,指著黎輝說:“那是我弟。”

不知道出於何種緣故,荔城大學的安保問題很嚴格,必須要有校內人員帶進去,門衛才肯放人。

門衛拿出一張登記表,招呼黎輝過來:“你也填一下資料。”

黎棠寫完自己的身份資訊,把筆給黎輝。

她順勢把揹包遞給黎輝,他一接過,驚歎道:“裡邊都裝了什麼啊?這麼重。”

黎輝帶著黎棠走進階梯課室,坐到倒數第二排。一整排的位置,坐的都是黎輝的舍友,他們熱情跟黎棠打了聲招呼。

距離上課時間還有5分鐘,課室就坐滿人。前面幾排的位置都是女生,基本人人將手機擺在桌面上,等待錄影片和拍照。

畢業好幾年,黎棠已經忘記大學象牙塔的感覺,有些小興奮。

黎輝說:“姐,一會兒順便請我的舍友們出去吃個飯唄。他們的家人來學校,都會帶我們出去吃頓好的。”

“想吃什麼?”

黎輝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揚,他拿出手機,挑了學校附近幾家不錯的餐館:“這幾家都沒吃過,你看著挑。”

黎棠看了一眼,越看越餓,肚子不停地發出咕嚕聲。

她捂著肚子,一整天沒吃東西,胃跟著抽搐,疼得她雙手顫抖無力。她抓著黎輝的手,說:“有沒有東西吃,胃疼。”

黎輝朝舍友詢問:“帶吃的沒有?”

問了一圈,最後在一個同班女同學那裡要來了一袋方包。

黎棠啃了一片又一片,沒有水,只能幹嚼。

穀雨踩著上課鈴聲走進課室,整間課室一片寂靜。

他今天穿著一套藏藍色的西裝,黑色的皮鞋擦得鋥亮,不變的是他那有標誌性的髮型。手上拿著一個大袋子,擺在講臺上。

穀雨扯了扯領帶,又輕輕拍了拍麥克風,掃視一眼講臺下的學生之後,他開口道:“今天給大家演示一下實操,課代表麻煩上來調一下攝像頭。”

最前排的一個女生走到講臺前,滿臉通紅,她笨拙地點開投影儀,摸索半天沒有任何效果,無奈之下,她慌張地衝著臺下的黎輝招手:“黎輝,過來幫我。”

黎輝越過黎棠,大步走到講臺,一陣起鬨,黎棠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穀雨望向黎輝,目光落在他一旁的黎棠身上,距離有些遠,他看了好一會兒。

“老師,好了。”

穀雨這才反應過來,看著被除錯好的攝像頭。他清了清嗓子,拉住黎輝:“你在這,當下助手。”

黎輝受寵若驚,衝著臺下擠弄表情。

穀雨將所有需要用到的物品從袋子裡拿出來,工具備了兩份,一份為供臺下的學生辨認參考,另一份是實操演示用的。

黎輝拿著一套工具,放在第一排的女生手裡,讓他們自由傳閱。

穀雨戴上手套,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演示給學生看,容易被忽略的細節,都仔細地說明了必須這麼做的原因。

他對倒數第二排的黎棠說:“後面那位在吃東西的同學,你的手就不要碰工具了。”

大家紛紛朝黎棠投去目光,一陣淺淺的笑聲瞬息而逝。

黎棠鼓著腮幫子,麵包很乾,一整天沒有喝水,吞嚥極其艱難。

“好了,現在我們先把桌面噴上水。”

穀雨拿起黎輝遞來的水壺向桌面噴水,接著將水油紙刷平,緊緊貼在桌面上。

穀雨坐在椅子上,問:“水油紙是怎麼製成的?”

近水樓臺先得月,黎輝搶先回答:“竹紙刷棕油。”

“沒錯。”

穀雨拿出備好的一塊紙團,他向臺下的同學介紹:“這是還沒有展開的,我們需要花大量時間來將它展開,所需要的工具就是軟毛筆,蘸上水一點一點地從中心位置慢慢掃開。”

他拿出一片展開的古文書頁,放在鏡頭下:“展開後就是這個樣子。”

穀雨看了一眼手錶,坐在椅子上開始操作起來,話語開始變少,偶爾說點注意事項。

一節課的時候,根本不夠他操作,聽著下課鈴聲,他跟身旁的黎輝說:“把工具都收上來,兩套工具不要混在一起。”

他做著收尾工作,最後對著麥克風說:“今天的課就到這裡。”

學生們開始躁動,有的趕緊衝出教室去飯堂吃飯,有的在商量去哪裡玩,有的在說晚上的安排……

穀雨站在講臺上收拾東西,幾個女生走到他旁邊,諮詢他一些專業問題。

明顯的拍攝機位站在人群中,黎棠一眼看破小女生的心思,噗嗤笑了一聲。

黎輝把工具收上來後,放在講臺上,他往後排走去,對著黎棠說:“姐,我們去吃什麼啊?”

一群嗷嗷待哺的雛鳥,正等待女俠的投餵。

黎棠小聲嘀咕:“水都不給我喝一口,就知道吃飯。”

“我也沒有帶水。”

一大袋方包被黎棠吃得一乾二淨,她走到講臺旁,站在小女生的外圍,靠著第一排座位,直勾勾地盯著穀雨看。

穀雨與她對視了一眼,面無表情,又低下頭和學生交流。

黎輝拿著黎棠的揹包,撒著嬌:“姐,我們先去吃飯。老師一時半會是走不掉的,你想約他拍照,我給你聯絡方式就行了。”

“聯絡方式?你居然有他的聯絡方式?”

“有啊,他來上課的第一天,就將他的郵箱給了我們,說我們要是有事諮詢可以發郵件給他。”黎輝看著穀雨說:“不過我聽說,只有專業問題的郵件會回覆。”

黎棠若有所思。

黎輝又催促她:“姐,走啦,太晚去會沒有位置的。”

黎棠忽然看著正在和穀雨談話的女生,那人不正是課代表。以女人的第六感來說,指定有問題。

她看了一眼呆頭愣腦的黎輝,問他:“那個女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黎輝大驚失色,不敢回答。旁邊的舍友小聲說:“姐姐真厲害。”

“還真是啊?”黎棠驚訝地大叫,惹得講臺上的人回頭看過來,她盯著穀雨,問他:“老師,你們講完沒有?”

黎輝拉著黎棠的胳膊,在他的耳邊呢喃:“姐,給我點面子,她要拍短影片。”

黎棠抱著雙臂,耷拉著臉,小聲地說:“我就說這女生看著不太喜歡。”

穀雨看了一眼手錶,終止了學生們的問答。

隨後,女生們紛紛離開教室。

“姐,走啦。”黎輝再次催促黎棠。

她說:“不去了。”

“姐,那我們……怎麼辦?”

“你們想吃什麼自己去吧,我報銷。”

一眾男生在身後歡呼雀躍,商量著要吃哪一家飯菜。

黎輝又暗聲問了一句:“姐,預算有多少啊?”

黎棠被問得不耐煩,拿起手機,給黎輝轉了500塊。

黎輝拿著錢,放下黎棠的揹包,和舍友們開開心心地走出課室。

穀雨將所有工具小心翼翼地放進袋子裡,他看著黎棠:“還不走嗎?”

黎棠的眼神瞥向地上的揹包,穀雨輕嘆一口氣,走到她的身邊,拎起揹包。他嚴重低估了揹包的重量,只好背到肩上。

他走在前頭,黎棠看著他的身影,忽然很後悔今天穿得太隨意。她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發黑的白色帆布鞋,濺了滿腿泥的牛仔褲,懊悔今天沒有好好打扮一下,素面朝天,好似一個拾荒者。

穀雨的電話在西裝口袋裡響著,他騰出一隻手接起電話。

宇文佳寧在電話裡催促他:“還沒來嗎?我要下班了。”

“剛下課,大概十五分鐘後到。”

說完,穀雨便結束通話電話。

黎棠靜靜地跟在他身後,坐上他的車,兩人一路上靜靜的沒有說一句話。

汽車駛進一座寫字樓門口,廣場上的獅子噴泉吐著水,冰涼的水珠濺進車窗,落在黎棠的手臂上。

橙紅色的落日打在對面大樓的玻璃上,黎棠看得愣神。

她今天太疲憊了,車廂裡的輕音樂讓她很想睡覺。

穀雨從後備箱拿出一個精緻的禮盒,他走進大堂,宇文佳寧開心地衝他跑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禮盒。

兩人聊了兩句後,穀雨回到車上,繫上安全帶,發動汽車。

黎棠也不知道這是要去哪裡,只知道一路上在追趕落日,夕陽打在她的臉上,她更想瞌睡了。

等待綠燈的時間,穀雨關掉了音樂。

黎棠轉頭看著他。

兩人太久沒有見面,以至於都無從開口。

綠燈一亮,穀雨踩下油門,在大馬路上穿梭。

最後,他急速停靠在路邊,一陣溫熱的風吹來,他凝視著黎棠,緩緩開口:“這半年來為什麼都沒聯絡我?”

夕陽打在他的側臉上,挺拔的鼻樑遮擋住那片橘紅色的光影,讓他的臉一半在光明中,一半在陰暗裡。

黎棠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前方,撓撓頭,她張了張口:“我沒有你的聯絡方式。”

穀雨的雙手扶在方向盤上,他說:“名片。”

黎棠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剎那間,眼前閃過一個記憶碎片,之後定格在一種絕對的驚訝之上。

她從後座的揹包裡,掏出錢包來,在隱蔽的夾層中找到一張名片。

慢慢地,她擠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忘了。”

穀雨輕輕嘆了口氣,眉眼中藏著一絲愁緒。他遲疑一會兒,絲毫不露感情地問:“去哪?”

黎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緊盯著窗外掃大街的清潔工看,若無其事地詢問:“剛剛那個女人是誰?”

“問這個幹什麼?”

她轉頭,看著穀雨:“回答我。”

穀雨看著她,說:“朋友。”

黎棠問:“女朋友?”

他回答說:“普通朋友。”

她回頭,看著他,問:“女朋友呢?”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有。”

“結婚了嗎?”

“沒有。”

最後,她又問了一個問題:“男朋友呢?”

穀雨的眼神變得呆滯,一臉無奈。他的唇角掛著苦澀的笑容,嘴巴微微張開:“你問這些,到底想幹什麼?”

隨著一聲汽笛聲響起,她的雙手捧起他的臉龐,深深吻下去。

因為,我突然很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