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桃源縣。

許星牧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棺材板上。

身前燃火燭,身後三炷香。

案上一把巨斧,兩柄鋼鋸。

地上擱著一桶不知名紅色液體。

這是哪?

許星牧面色煞白,微微晃神。

大概是穿越了……

紛雜的記憶似潮水般湧來,瞬間摧毀他所有意志,在他的識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許星牧,字鳳麟,大夏朝天龍省巨海府桃源縣一低等衙役,月俸二兩銀子。

其父許平生,字伯文,同為桃源縣幹事,是個掌管文書的佐吏,有點權利,但是不多。

老孃,卒,據說是難產過世。

……

這家庭背景也太弱雞了吧!

起點太低,意味著他這一世還得重頭來過。

許星牧激情磨滅,他撇撇嘴,起身回望四周,屋內佈局詭異,陳設驚悚,讓他忍不住想罵娘,“這他媽什麼鬼?家裡怎麼變成棺材鋪了?”

他強忍胃中不適,繼續消化著記憶,很快就明白自己當下處境。

……

事情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那一天,遠在大夏朝偏隅一角的桃源縣風平浪靜。

可遙遠的繁華京城,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劍聖李太白自北境之地出發,御劍遊歷天下,途經大夏朝領域時,被當今聖上以大夏國運強行留在了皇城幾日。

其目的是希望劍聖能落下一道巔峰劍意置於太安城城樓,當做驚神陣的陣眼。

如今大夏驚神陣尚未成型,其威勢便可擊敗當世一品高手。

若是由劍聖大人補齊了最後一道陣眼,完全體的驚神陣便會有毀天滅地的力量,非人力所能匹敵。

對於大夏國力的提升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也將是大夏朝抵禦魔族最有利的神器。

奈何太白劍聖此生最是風流,絕不輕易留下因果。

想要留下他的巔峰劍意補齊驚神陣,就必須拿出足夠多的誠意以作交換。

他這一生,唯劍唯詩。

三天時間,要麼送給劍聖一把絕世好劍。

要麼,送給劍聖一首驚豔人間的好詩。

二者只要滿足其一,這忙,劍聖就給幫了。

看似要求簡單,實則難如登天。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世間最強,最鋒利的那把劍如今就藏在劍聖的識海之中。

大夏王朝鍛劍師雖無數,但有誰敢說自己打造的劍能夠與劍聖的那把劍相提並論?

此題無解。

至於詩嘛,倒還有點希望。

畢竟詩詞之道從來都沒有特定的評判標準與論述,講究的就是一個感覺與意境。

若舉全國之力,未必不能破解。

於是聖上親自下令,昭告天下,上至京城省府,下至州官縣衙,各司各部,務必都要在三日之內交出一篇得意之作,以供劍聖評判。

遠離京城的桃源縣,自然也在其中。

而許星牧的老爹許平生,身為桃源縣縣衙主簿,算是衙門裡最有文化的讀書人,這個艱鉅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問題也正出在這。

凡所上交詩文,將會依據品質優劣分為三檔。

第一檔,是已經透過了翰林院和京城書院的層層選拔和稽核,最終送到劍聖面前,此檔詩文為絕品,事後作者必將封官拜爵。

第二檔,則只透過了翰林院的初審,但未能過得書院那一關,此檔詩文雖然只是陪跑,但也稱得上是精品,無功無過,獎懲皆免。

至於第三檔,那可就尷尬了,連翰林院的初審都過不了,純粹是炮灰。

此檔詩文會被視作次品,對應的作者也會被拉入朝廷黑名單,然後以消極應付,有辱聖威而定罪。

而且為了殺雞儆猴,引起大家的重視,定的還是死罪!以此警示各位作者千萬別抱僥倖心理,寫不好就得掉腦袋。

許平生自問平日裡雖也能偶得幾篇佳作,但也僅限於孤芳自賞,真要送去詩文高手眾多的京城翰林院,八成要被歸為第三檔次品。

所以雖然詩文還未上交,但許平生已經給自己宣判了死刑。

啥也別說了,儘早準備後事吧。

許家世代一直有個傳統,生前若是替自己打造一幅棺材,死後能替後代積福,而且自己下輩子還能投個好人家。

許平生料定自己在劫難逃,所以這兩天正趕工打造棺材。

許星牧替他打下手。

“所以,屋內的火燭和燃香只是個儀式,畢竟在家裡打一口棺材,需求個心安;那一桶紅色液體是棺漆,熟桐油混合著赭石調配而成,看上去就和鮮血一樣;至於案上的斧頭和鋼鋸,那是用來分割木頭的……”

虛驚一場,還以為開局就是地府。

許星牧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狠狠踢了一腳棺材板,“沒想到剛穿越過來就要做孤兒,真是晦氣!”

恰逢此時,屋門被人開啟,老爹許平生拎著一盞燭臺走了進來,他看了許星牧一眼,說道,“醒了?那幫爹把外面那桶紅漆也搬過來,再刷兩道就大功告成了。”

融合了原主記憶,許星牧對初次見面的許老爹並不陌生,血脈中自有一份親近。

對於許老爹自備棺材,準備後事的行為也有了一種莫名的悲慼感。

“爹,事關生死,您又何必非要接下寫詩這個爛攤子?”

許星牧沒有動,而是忽然開口,問出心頭疑惑,“讓朱大人自己上啊!他是桃源縣知縣,總不好置身事外吧?”

許平生頭也沒抬,自顧自攪拌著紅漆,只冷笑著回了句,“哼!朱如是這個王八蛋,若論邀功封賞,他比誰都積極,可要是禍臨己身,他跑得比誰都快!為父早就看透他了!”

言語間頗有些憤懣。

許星牧大感意外,“爹啊,您和朱大人關係不是向來不錯?此次寫詩取悅劍聖,他忍心讓您孤身擔險?”

許平生搖搖頭,面色悵然,“鳳麟,你還是太年輕了,爹告訴你,縣衙裡的交情,是萬萬當不得真的!你信不信,一旦爹的詩被翰林院給淘汰,根本不用朝廷問責,朱如是會第一時間與爹撇清干係,再把爹押入大牢,然後親自送往京城交差?官場上的心思,豈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許星牧聞言小無語了一陣,隨後低下頭若有所思。

官場的東西他是不懂,但他知道,兩世為人,最重要的孝道絕不能丟。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許老爹去死!

原主是個憨批,整日只知躺平擺爛,詩文之道狗屁不通,自然幫不上忙。

但現在不一樣了,漢語言文學專業16屆畢業生、中華詩詞協會八年會員、央視力推頻道《中國詩詞大會》忠實觀眾許星牧來了!

即興作詩或許沒那個天賦,但要說抄詩顯聖,憑藉前世古今文學,那還不是分分鐘拿捏?

想到這裡,許星牧忽然邪魅一笑,他一腳踢翻紅漆,提斧劈碎棺木,對著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捲起袖子揮出拳頭的許老爹大聲喊道,“爹,先別急著動手!這幅棺材您用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