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落,王大人先是震驚,而後狂喜,“當真!院長還活著!”

他猛一下衝到那面玉境前,見其雖光暈外露,氣韻綿長,但鏡面卻始終虛無一片,看不到半點異象。

“啥也看不見啊!”

王大人瞪著雙眼盯了許久,甚至還上去摸了摸,除了入手冰涼,指尖觸碰處泛起一層玄妙的微光外,便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龍游說道,“是昨晚的事,鎮魂街中驚魂一瞥,我看到老師站在屍山血海中對我招了招手。他老人家神情間滿是疲憊,身上那件白袍都已被血色浸染,無法想象這些日子他在魔族雪原中孤身經歷了些什麼。”

說到這兒,他低下了頭,眼中帶著一絲懊惱和悔恨,“這些日子我正處於攻破三品儒道的重要階段,所以老師把鎮魂鏡留了下來,想以鏡中蓄養多年的浩然正氣助我一臂之力,可他自己卻因此失去傍身之物……若老師此行帶上了鎮魂鏡,即便與魔君正面交戰,他亦能全身而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困雪原,終日受魔潮侵擾。”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王大人立刻問道,“鎮魂鏡中顯現的是昨晚的情況?確定是院長現實處境的顯化,而非幻象?”

龍游點頭道,“沒錯,鎮魂鏡乃是老師的本命法器,與之心意相通,此前之所以沒有反應,一定是受到魔君的力量限制,導致老師的神念無法傳出……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送出訊息來,就是想讓我去救他!”

“你去救?”

王大人嘆道,“就算你邁入了三品德行境,修為大增,在魔族雪原也是個炮灰啊!依老夫看,還是儘早稟報陛下吧,看他如何決斷。”

龍游當即搖搖頭,“在陛下心中,老師已然是顆棄子,他絕不會耗費人力奔赴雪原。”

王大人說道,“這你放心,此前陛下不願派兵是以為院長已經遇難,就算去了也於事無補。可現在既然確定院長還活著,陛下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正好南國妖族的公主殿下也在找陛下商討營救事宜,你直接......”

話沒說完,龍游便擺擺手將其打斷,“王大人,如果陛下想救院長的話,不管他是死是活,哪怕留在魔族雪原中的已經是一具屍體,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派兵營救。大夏朝兵馬強盛,老天師和教宗大人都是一品強者,再加上南國和北境的相助,就算無法直擊魔族老巢,想來,只是搶一個人出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但若陛下不想救的話,即便老師還活著,即便他還在魔族腹地大殺四方,即便南國和北境的使者將御書房的門都給踏破了,陛下他也只當看不見......”

聽聞此言,王大人似是有些不悅,他猛然瞪向龍游,“你這是什麼意思?陛下他對院長向來尊敬,怎會見死不救?龍游,此話莫要再提,要不然,即便你是書院的人,本官也要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龍游苦笑著望向他,沒有多做解釋,只幽幽嘆道,“王大人,你還沒發現嗎?自從驚神陣修補完全後,陛下便不再需要院長了......陛下此前還常來書院修行做功課,可如今,不僅自己不來,連幾位皇子殿下都下了禁足令,不準踏入書院半步......他正在一點點剝奪書院的影響力,等到過些日子,世人逐漸將老師遺忘,這座歷經風霜的大夏書院,或許就要被陛下給推倒了。”

林青忽然站了出來,“可陛下為何要這麼做?書院要是不存在了,院長要是死了,不僅對於咱們大夏朝是個難以彌補的損失,對於整個人間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

“你說的不錯,‘損失’和‘災難’這兩個詞用得都很準確!”

龍游說道,“但大夏朝的損失,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彌補……老師死了,還有一個擁有完全體驚神陣的陛下,他同樣可以擋下魔族的衝擊,並且從此再也不用擔心老師會搶走他身為帝皇的九龍氣運,以及大夏朝的民心。”

“至於人間的災難,陛下又豈會在乎?失去老師庇佑的北境和南國,必將迎來魔族的猛烈衝殺,那便剛好可以藉著魔君的手鏟除這兩個昔日的盟友,名正言順,也正中陛下下懷。此後,這個世界上就只剩大夏和魔族,咱們的陛下,也就能以人族之主的身份,集聚起所有人間氣運,去專心對付魔族,直至,將整個世界,都納入大夏朝的國土。”

這句話落下之後,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寂之中。

林青感到匪夷所思,一時間不敢妄言。

自立國玄武以來,大夏明龍帝的文治武功,都已達到了人間帝皇的極致。

除了很多年前那場頗受爭議的“國之內戰”,明龍帝的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的汙點。

而作為玄武時代才出生的侍讀林青,他並未見識過前朝盛世,他只知道如今的大夏王朝,在英明神武明龍帝的治理之下,一直都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們從未有過怨言。

對於朝中老臣,以及書院院長,明龍帝也一直都抱以尊敬的態度,甚至私下裡常以晚輩自稱。

至少到現在為止,林青覺得他是一位合格的帝皇。

暫時無人可反駁。

所以他對龍游的話表示懷疑,不敢深信。

但儒門之道向來遵循天道至理,亦合本心,他又找不到龍游說謊的緣由。

總不可能無緣無故汙衊陛下吧?

小侍讀內心有些糾結,下意識望向了身邊的許星牧,“許兄,這件事你怎麼看?”

許星牧自然是信的。

龍游所言,與白甯越警示他的話如出一轍。

只是如今身陷大夏官場,他必須如履薄冰,萬萬不敢當著王之渙這類忠心老臣的面去詆譭明龍帝。

他只能略加思忖,小心翼翼說出自己的觀點,“不敢妄加揣測......但若真如龍游君所言,陛下不願院長活著回到大夏朝的話,那即便是說出鎮魂鏡中的異象,只怕陛下也不會搭理......不僅不搭理,可能還會橫加阻撓,如此一番耽擱,只怕院長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王大人聞言果然不爽了,他冷眉一蹙,質問道,“鳳麟,連你也對陛下沒有信心?”

“鳳麟不敢!”

許星牧趕忙低下頭,“我只是覺得,既然摸不準陛下的心思,就不能貿然稟報,要是龍游君受阻去不了雪原,陛下又不願派兵,院長不是隻能等死?”

王大人兩手一背,“總之本官絕不會欺瞞陛下!”

龍游眉眼微挑,正欲說話,許星牧卻再次開口,“大人,您看這樣怎麼樣?先讓龍游君去雪原救人,咱們後手稟報陛下。若是陛下也有救人的念頭,他再派兵跟上也不遲,反正有龍游君先頂著。可若是陛下不想管的話,咱也不用慌,還是有龍游君頂著,這個時候就算陛下想要阻撓也來不及了。”

“妙!”

林青鼓起掌來,“還得是你啊許兄,既不耽誤救人,也不用擔心欺君,還能借機看透陛下的心思,一石三鳥啊!”

龍游此時也頗感興趣地望向許星牧,“你就是那首絕品詩的作者許星牧對吧?果然機智過人!此前朝聖樓下,因為我的阻攔和疏忽,差點讓那首絕品詩就此埋沒,為此我也是常有自責,修行之時亦心有不安,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

“所以這次急著讓王大人帶你來書院,其一,是想瞧一瞧號稱百年難得一見的詩道天才究竟是何風采,其二嘛,是想為當日的錯舉,做一些小小的彌補,也算是了卻了這樁因果。”

許星牧正要客氣幾句,王大人那邊卻已冷哼一聲,“話別扯遠了,還是先說說救人的事兒吧!鳳麟,你告訴本官,龍游他一個剛入三品儒道的德行境修士,如何能孤身殺入雪原救下院長?只怕朝廷的援兵還沒到,他就已經被魔族的那片風雪掩埋了!哼!你還讓他先頂著,怎麼頂啊?拿命頂啊?”

“這一點王大人放心,在下雖心憂老師,但也絕不會白白去送死......此行並不用深入雪原,只需,將鎮魔境送到人魔兩界邊境戰場即可。”

龍游指了指身邊的鎮魂鏡,“大夏與魔族相隔甚遠,足有萬萬裡之遙,所以老師他很難感知到鎮魂鏡的存在,自然也無法借用它的力量。可一旦距離拉近至百里之內,老師與鎮魔境之間自會有所感應,他便能順著鎮魔鏡顯化天地的浩然之光,找到離開雪原的路。”

話說到這裡,王大人自然沒有了反駁的理由。

但他仍是一副刻板嚴肅的冷相,“龍游,本官得再提醒你一句,真要出了事,不僅院長回不來,你和鎮魔鏡都得折在雪原!”

龍游輕輕一笑,“那便捨生取義,成全儒家的道理。”

王大人一愣,臉上的風雪終於緩緩消融,“罷了罷了!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官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何時出發?”

“即刻!”

龍游單手一揮,鎮魔境頓時化作一道白光遁入了他的體內,那一剎那,他整個人似乎都變得流光溢彩起來,縹緲猶如仙人。

王大人見此一幕,以為龍游隨時都會以儒門神通消失在這裡,趕忙上前拉住他,“等等!先別急著走啊,剛才你說要彌補鳳麟什麼?先把東西留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