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也不知道。

但凡遇著了他,她的命運一向是身不由己。

好在沒人讓她們回到牢獄,也沒將她們分開。主僕兩總歸是在一處,有個幫襯,也能互相扶持。

沈清棠身上的傷塗了幾日藥,已經差不多好全了。

采薇面上的巴掌印卻沒消得那樣快。

獄卒那日蠻橫過來提沈清棠出獄時,她攔著不肯,叫獄卒扇了兩個巴掌。

那幾巴掌獄卒用了蠻力,險些叫采薇去了半條命,如今臉上淤腫雖消,指印卻還清晰可見。

沈清棠看在眼裡,斂然垂下眸去,“跟著我,真是苦了你了。”

采薇搖搖頭,“跟著姑娘,是采薇的福氣。采薇的命也是姑娘救的,就算為姑娘死了,采薇也是心甘情願的。”

這混沌世間,她們是彼此的依靠。

沈清棠默默聽著,出聲寬慰她,“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又過兩日,沈清棠身子好全了,硯書便來喚她。

他看著沈清棠,猶猶豫豫地開口,“姑娘何必非要和公子鬧?只要姑娘服下軟,公子定不會待姑娘如何。”

沈清棠平靜聽著,推開廂房的門,裴琮之便在那道珠簾後坐著。

深廓濃影,隱在珠簾後,不動聲色。

沈清棠看著,頓住腳,沒敢再上前一步。

這間廂房對她來說實屬是噩夢,她知道,那兩個獄卒死了。

她未必對這些人生有憐憫之心,不過是唏噓。

權勢傾軋之下,誰的命都微如螻蟻,她的自是也一樣。

想要活下來,她只能聽他的話。

這般想清楚,沈清棠才又接著往前走,是一點雪青繡蓮的紗裙,慢慢露在珠簾下,然後素手撩起簾來,露出姑娘如煙似黛的清淡眉眼。

裴琮之抬眸看去,沈清棠斂眸看來。

兩廂對視,都是平靜無波的眼。

他伸手,用力一拉,她便整個人跌坐進他的懷裡。

珠簾嘩啦作響,她被濃郁的酒氣重重籠罩住。

不是熟悉的蘇合香,酒氣太重,遮蓋住了蘇合的香氣。

在沈清棠來之前,裴琮之已喝了許多的酒,往日清湛的眸也像是被酒意燻透,雲霧繚繞,垂眸深深來看她。

她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能緊緊攥著自己的裙,微斂著眸,遮掩眼裡的情緒。

裴琮之卻不許,長指挑起她的下頜,看進她的眼裡,一字一句,問她,“妹妹可是後悔了嗎?”

後悔摒棄他給她的所有,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難堪的境地。

沈清棠斂著眸,不說話。

裴琮之指下微微用力,冷聲威脅,“回答我的話。”

她被迫在他手下仰起頭來,順他心意回答,“我後悔了。”

可她眼裡清清明明,從未有過後悔。

她並不後悔離開他。

就算再來一次,她仍舊會決絕拋下所有,毫不猶豫離開。

他看清她眼裡的坦蕩和無所畏懼,冷冷一笑,“後悔了?”

他的臉色如淬了寒冰,“我看妹妹並未後悔。若不是此番被我堵在了這裡,妹妹還會想著法子逃出去,然後逃的山遠水遠,永遠不叫我找到,是不是?”

沈清棠黯淡著眉眼,不接話,這在裴琮之眼裡無異於預設。

方才喝下去的酒全部翻湧成蓬勃的怒意,他眼裡翻天覆地,面上卻仍舊剋制忍耐。

“好。”他目光發冷,語氣也刻薄成冰,“既然妹妹好好的侯府夫人不想當,只想在這外面受人欺凌,那我便成全你。”

還是那個床榻。

微一拂袖,銅勾上的羅帳便緩緩落下。

榻上的姑娘被按在枕褥之間,不需動情,也不需甜言蜜語的挑逗,直接硬生生融為一體,不能分開。

她前些日子受了磨礪,才剛剛好些,實在受不住疼,張口在他按著她的手臂上咬下。

他任由她咬,尖利的牙深入肌理,很快滲出血來,滴答落在榻上,像綻放的曼陀羅花,鮮豔,劇毒,不能觸碰。

她也滿口濃重的血腥氣,隱隱作嘔。

床榻旁便有茶水,方便隨時解渴洗手。

趁著裴琮之偶爾離開的間隙,她撐著身子爬過去,想要喝口茶漱漱嘴裡的血腥味。卻被他發覺。

裴琮之不許,直接打落她手裡的茶盞,裡頭的茶水洩了一地,茶盞也四分五裂。

他將她重新按於綿軟的床褥間,手上用力,眼裡也冰冷成霜,“怎麼?別人的血都喝得,我的血就不能喝?”

她在南江城的所有事他都知曉。

包括每日那碗含有江齊言鮮血的補藥。

“可真是郎情妾意,你為他救南江百姓,他為你割脈取血。”

裴琮之現下光是想想,都恨得磨牙切齒,“這般情意深重,你怎的也捨得離開南江?不如就在南江做他的知縣夫人,也好過在此地受人欺辱。”

沈清棠知他正在氣頭上,不欲與他爭辯,索性閉目不言。

這般姿態,卻愈發激起了裴琮之的怒火。

他當真是恨極了她。

他知道年節那一日,自己喝醉了酒,倒在銜雪院的榻上,只能藉由含有她香氣的枕抒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甘的時候。她正在南江的城樓上,聽著江齊言挽留表心意的話。

“江某心悅陸姑娘……”

他將這話咬牙磨在後槽牙裡,臉上是陰沉沉的怒意,“真是情深意重。你們生死相依的時候,你的心裡,可有想過我半分?”

沈清棠終於睜開眼,是清冷冷的眸,“從未。”

她淡淡吐出傷人的話。

蓬勃怒意已經全然燒燬了裴琮之的理智。

他再顧不得她痛與不痛,愈發用力磋磨。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她便也不再乖順依他,受了疼便撕咬掙扎,也伸著足來胡亂踹他。

卻叫裴琮之截下,牢牢攥在手裡。

他用了蠻力,她即刻疼出淚來,咬牙忍著不肯求饒,滿眼倔強。

“這樣看著我幹什麼?”他逼近看她,“恨我麼?是不是想要殺了我?”

他步步緊逼,沈清棠叫他逼到沒法子,索性攤開來,怒目直視著他。

“對!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殺了我吧!我寧可死,也好過現下困在這裡,受你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