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姬明珠看著哪怕沒有雙腿,但坐在椅子上依舊四方端正的周雲志道:“回家了。”

周雲志眼眶微紅,“嗯。”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他們的家。

此時整個堂屋只剩下了周家人和姬明珠身邊的王嬤嬤,初五帶著春雀和東鴿守在門外,初七和十六則是在前後院門口那裡守著。

“看來,你妹妹都跟你說了。”

周雲志默默點頭。

姬明珠和周雲姝也是心有靈犀,她看著自己的孫子,道:“那以後,你要多多輔佐你妹妹。”

她看著站在李佳蘭身旁的周雲姝,對周雲志道:“現在你妹妹,需要你的幫助,知道嗎?”

周雲志繼續點頭。

姬明珠見坐在右側的吳月一直看著周雲志欲言又止,便直接對周雲志道:“你二嬸兒有話想要問你。”

周雲志之前一直沒有勇氣去看自己二嬸兒,畢竟雲坤是為了救他所以才被車輪戰死。

他作為長兄卻沒能救得了自己的弟弟,他無顏面對二嬸兒。

“雲志,你二叔和雲海、雲坤他們,是怎麼死的?”吳月話還沒說完,眼淚便先一步奪眶而出。

姬明珠之前只說去認了屍首,可是他們怎麼死的吳月卻不得而知。

周雲志想動,卻苦於沒有雙腿支撐。

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推開椅子往前一倒,整個人以一個十分狼狽的姿態匍匐在吳月的面前。

“志兒!”

“相公!”

“大哥!”

屋裡的女眷被周雲志的這一動作嚇得連忙上前,但是即便狼狽的難以起身,周雲志還是伸出自己的手製止道:“別過來。”

“雲志,你別這樣,二嬸兒就是問問而已。”

吳月也慌了,周雲志因為是家中的長孫,在家裡的地位從來都是超然的。

見慣了周雲志身穿盔甲,英俊颯然的拿著長槍站在老爺子身邊的樣子,他突然這樣真的嚇到她了,她並不是想埋怨周雲志,她只是想知道真相。

周雲志的雙腿是從小腿那裡砍掉的,他直不起身,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雙手撐住。

“二嬸兒,今日雲志本該負荊請罪,只……”

“志兒!”李佳蘭本不想打斷周雲志,可是他腿那裡流血了!

“王嬤嬤!志兒流血了,他流……”

“娘!”周雲志匍匐在地上語氣哽咽道:“我沒事兒,您讓我說完。”

李佳蘭看著周雲志流血的傷口,只覺得自己的心被刀子切了一片又一片,她捂著自己的胸口,被同樣滿臉淚水的方慧文摟在了懷中。

一旁的周雲姝將哭的不能自已的元禮元義攬在身旁,酸著鼻子對李佳蘭道:“娘,您讓大哥說完。”

李佳蘭已經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兒的流淚。

吳月也沒有坐下,她就這麼半蹲在周雲志的面前。

“七月十九日,鐵勒入侵,父親奉祖父之令帶著我與雲坤北擊鐵勒主力騎兵;七月二十六日,兩軍交鋒,鐵勒大敗,周家軍乘勝追擊,鐵勒被擊潰四分五裂;八月六日,父親帶領周家軍疾行前往飛羌城休憩,被守城官拒絕,說收到督軍命令,為了百姓關閉城門,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八月七日,周家軍內糧草所剩無幾,父親再次敲響城門,得到的依舊是拒開城門,且要求我們當日必須離開飛羌城附近,否則他們就上報朝廷周家軍擅離職守,擁兵自重,挾持官員,占城為營。”

周雲姝看著地上狼狽不已的周雲志,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面。

“八月十日,周家軍在外駐紮時,得鄉親們幫助,得糧食百斤,得以苟延殘喘;十二日得到軍令趕往碧玉關援助祖父。”

“從飛羌城到碧玉關,途遇七城,除了一城主動為周家軍補充軍需,其餘六城全部閉城不開。到最後一城時,鐵勒圍城,周家軍拼死解圍,擊退鐵勒後,守城軍依舊閉門不開。”

周雲志的語氣裡滿是絕望,也許是心志不堅,後來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周家,懷疑他們周家軍做的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當時父親重傷,我和坤弟輕傷,無處可去,無糧可吃,只能守在城門口。”

“為什麼不砸開城門,他們應該開城門,他們憑什麼不開城門!”吳瑰怒聲道!

周雲志沉默了一會兒,道:“周家軍軍紀嚴明,軍不擾民是基礎。”

“若是以往,只要周家軍遞上令牌,守城官會自己備好糧食軍需,周家軍只管拿走就好。”

“但這兩年皇上派了三個監軍一個督軍前往北境,周家軍在北境的聲勢無人能敵,但是在各地小官和城池面前卻沒有以前那麼好說話了。”

“祖父和二叔他們在碧玉關被左右夾擊,蔡川一直在抓我們的小辮子,我們當時還能偶爾拿到軍需,如果違反軍令,蔡川會立刻下旨說我們傭兵造反,到時候不止拿不到一點軍需,甚至還會成為北境的眾矢之的。”

“造反的名頭下來,不止周家軍會成為喪家之犬,身在京城的你們也會受到連累。”

“可是,我們周家在北境才是……”吳月喃喃道:“才是能說話做主的,不是嗎?”

“原本是,但財帛權利動人心,祖父被人下毒,為了不擾亂軍心他親上前線,可大後方卻被蔡川奪去了控制權。”

兵再強又有什麼辦法,沒有糧草軍需,再強也會被拖累死。

“我們還沒來得及趕到碧玉關,就被鐵勒的遊擊軍找到了,你們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行蹤的嗎?”

周雲志自己開口道:“是自己人通風報信,之前城池補充的兵將反水。”

“這群畜生為了搞垮周家軍,竟然在糧草中下巴豆,在全軍拉的渾身無力時,他們帶著鐵勒找了過來。”

“我當時吃的少,身體還能撐住帶著所謂的援軍負責斷後,但是防得住敵軍卻放不住自己人,在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後,我才後知後覺這根本就是一場蔡川和鐵勒一起聯合起來置周家軍於死地的埋伏。”

“父親和坤弟應該是察覺到異常後帶著周家軍重新返了回來,但是……他們不該回來的。”

一滴滴眼淚砸在地上,腿上的血已經將周雲志的衣服浸溼。

“如果父親和坤弟沒有回來救我,他們就不會死;是我沒有保護好坤弟,是我……”

“雲志,不是你的錯。”吳月的聲音在抖,身體也在抖,“你是周家的長孫,是周家的下一任家主,他應該保護你,他……”

吳月話還沒有說完,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二嬸兒!”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