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結束,鬱賁替關晞拉開車門。

關晞看了鬱賁一眼:“老闆,這怎麼好意思。”

鬱賁不語。

等司機把車緩緩駛出,鬱賁才開口,打破車內的安靜。

“身體不舒服,就自己安排時間休息。”他說,“我不需要你連身體不適都要利用。”

關晞補上口紅,講話沒有一絲一毫剛才的虛弱:“專案的公關地圖不行,需要拓展。我只是為了撬開周採小朋友的嘴。”

鬱賁看著她:“你生病了。”

關晞聲音平淡:“我沒事。”

鬱賁說:“你有病。”

他轉頭看向前方,不說話。車內一片安靜。他從後視鏡裡看到,關晞的嘴唇重新塗上一層淺淡的彩色,在幽暗的車裡,閃爍著微光。

過了一會,他說:“我很好奇。什麼是公關。”

關晞想了想,說:“專案遇見問題的時候,思考邏輯是這樣的:拆解目標,我的目標是什麼?這個目標可以被拆解成幾個小錨點?我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我有什麼資源可以利用?”

鬱賁點頭。

關晞說:“公關的邏輯也一樣。在專案遇到問題的時候,我將專注於幫你尋找可以整合的資源。”

鬱賁點頭。車裡再次陷入安靜。

車子緩緩駛入越城核心地段的某昂貴小區,開往私密地下停車場。

鬱賁開口:

“關晞。我不會把你這個人本身當作資源。我也不希望、不需要你這樣做。”

他下車,光亮照進車內。

鬱賁微微彎下腰,手肘支在車門上,銳利的目光逼視關晞。關晞坐在車內,轉過頭,不閃不避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鬱賁沒有等到關晞的回答。

他重重關上車門,砰的一聲,車內再次陷入安靜。

幽暗重新吞沒了關晞的臉。

“回專案。”關晞吩咐司機。

……

夜晚的兒科是一個令人焦慮的地方。

到處都是急躁的家長和孩童尖銳的哭叫聲。嫣嫣打著點滴睡了,君子怡坐在旁邊冰涼的金屬座椅上,身心俱疲。

她開啟微信,看著置頂的備註“老公”的人。點進聊天框,最後一條聊天記錄停留在上週二。

君子怡退出聊天框。想了想,她把他的備註改回“林叔平”,取消置頂。

正準備放下手機,潘喬木的電話進來。

“子怡姐。”電話對面的聲音帶著笑,“生日快樂。”

君子怡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看了眼手機日期——的確是她的生日。

自從生下孩子以後,媽媽變成了隱形人。

潘喬木在電話另一邊說:“長樂坊專案同事集體訂了蛋糕,很快就送到您家,子怡姐注意查收。”

他頓了頓,加了一句:“……注意休息。”

說是長樂坊專案全體同事,但君子怡知道,只有潘喬木才有這份心思。

她坐在刺眼的白熾燈下,真心實意地說:“謝謝,Louis。”

隔著電話,潘喬木輕輕笑起來:“以後不要再叫Louis了。子怡姐,還是叫名字吧。”

他的聲音帶了點嘲諷:“或者更本土化一些……叫小潘。”

結束了與君子怡的通話,潘喬木撥出一口氣,推開私密會所的窗子。冷吹進來,他裹緊風衣,緩緩靠在牆上。

私密會所的牆板都是可以活動的,背後內有乾坤。

“小潘。”王總從裡間的唱歌房走來,遞給他一支菸,“喝多了?玩得還開心?”

潘喬木轉過頭,眼尾的紅痣彎了彎。他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先替王總點了,然後才給自己點:“挺開心的。”

王總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擠眉弄眼:“知道你不習慣,你是誰啊?高學歷精英啊!”他把“精英”兩個字咬得很重,“結果怎麼樣?還不是和咱們這幫大老粗相處!你說你虧不虧?聽說你從前講English的呀,還有個英文名叫路易斯還是什麼斯?法國那個路易斯玩出花柳病了哈哈哈!”王總覺得很好笑,醉醺醺地笑了一會,指著潘喬木的鼻子,“要不是我,你能見識這麼好玩的場子嗎?”

如果說“這麼好玩的場子”指的是媽媽桑帶著一群女孩的話,潘喬木一點都不想見。

他忽略了王總指在臉上的手,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露出個笑容:“別打趣我了王總,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個臭打工的,一年掙的錢還沒您一個月多。”

王總眉開眼笑:“小潘,我就喜歡你這種懂事的。”

潘喬木聽著“小潘”兩個字,咬著煙,垂頭笑了。

王總先回房。潘喬木走進洗手間,摳著嗓子吐了兩次。他漱口,面無表情地起身,把咬得稀爛的菸頭衝下馬桶。

等下還有一場硬酒要喝。此刻的潘喬木渴望幾顆解酒藥,一塊熱毛巾,或者一些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什麼都行。他看向外間,自己的助理正安然地坐在臺球桌旁處理工作,等待他結束。

潘喬木對工作助理的生活貼心程度不抱任何期待。他也不需要。

他招手叫來私密會所的員工,要了一杯冰美式。

強忍著不適,潘喬木灌下今天第四杯咖啡。

腦中,不可遏制地,閃過昨晚的即食雞胸肉和一次性碗碟。

……

手機沒完沒了地亮起,顯示關母的來電。

關晞看著母親的電話,額頭開始酸脹,心臟也跳得異常沉重。

她是真的很累了。

她本打算早點回家休息,但今天新認識的宣傳科科長剛剛傳了宣發資源聯絡名單過來,周採也把她拉進媒體群。這些資源,她打算今晚梳理完成。

潘喬木守住不給的,她就要搶奪更多。這場與潘喬木的較量,她要一點一點將他的勢力範圍蠶食。

其他人都陸續走了,關晞留到最後。夜色濃黑,她的手機亮了不知幾十遍,終於重歸寂靜。

顯示來自母親的未接來電81個。

日曆提醒彈了出來。

轉頭看向螢幕的一剎那,耳邊又響起尖銳的鳴叫,幾秒鐘後漸漸消散。

手機日曆提醒她,今天是給父親交護工費的日子。

微信上,關晞回覆關母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上個月。關母勸她穩定下來,考個編制,結婚生子。關晞只回復了個“不”字。在這條回覆後,關母連續打了59個微信電話過來,關晞都沒有接。

她輸入密碼,轉了5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