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亦行達成共識後,陳家嫻去了趟洗手間,把自己的手仔仔細細洗乾淨。

掛著滿手泡泡,她抬頭瞥了眼鏡子裡的自己。

她還沒有能力做好表情管理。一張過於年輕的面孔裹在廉價黑色西裝中,眉頭緊蹙,面孔上滿是抗拒。

陳家嫻把手衝乾淨,拽了張紙巾擦乾,伸手揉了揉臉。

然後,她對著鏡子,模仿著關晞的樣子,把面孔調整成漠然的面無表情。

身後傳來沖水聲。

廁所隔間的門開了,關晞新招的助理,吳箏,走出來洗手,她高挑瘦長,是香港中文大學的碩士,陳家嫻注意到,她的西裝領子上,彆著一枚香奈爾胸針。

她很陰暗地掏出手機搜尋了一下,發現這枚胸針要一萬多塊錢。

……

陳家嫻敲開關晞辦公室門的時候,潘喬木正坐在關晞的辦公桌旁邊,兩人對著顯示器爭執些什麼。

“你非要把媒體資料給孫濟文那個嫡嫡畏——”

陳家嫻進來,兩人的爭執聲戛然而止。

助理吳箏不安地站在陳家嫻身後。

潘喬木淡淡移開目光,面無表情地靠在椅背上,抱著手臂,不出聲。

關晞伸手按熄顯示屏,看向陳家嫻:“我不記得我們約過日程。”

陳家嫻站在門口。在她的身後,門外,新添了四張桌子,坐著君子怡給關晞特批的四個新人。

陳家嫻定定地看著關晞。

她就是沒約時間。

她就是故意的。

吳箏低聲開口:“關總,不好意思,我沒攔住。”

關晞看了看陳家嫻,又看了看自己的助理。她對吳箏說:“沒事,你先出去吧。”

陳家嫻扭過頭,看著關晞的新助理。

這就是高學歷,高顏值,高情商?陳家嫻挑剔地想,高學歷怎麼了,教育不過是能夠用錢購買的奢侈品。吳箏除了開門關門,還會做什麼?她連個人都攔不住。

她盯著吳箏西裝上彆著的香奈爾胸針,直到她退出門外。

關晞看著陳家嫻,嘆了口氣。

“調走你,是公司的安排,你何必置氣。”關晞說,“你又何必讓小吳難做?”

陳家嫻一句都沒有辯解,並拒絕記住關晞新助理的名字。

關晞又說:“你要習慣。如果你想找我,要先和吳箏預約時間,好嗎?”

陳家嫻扶著門,抿著嘴,執拗地看著關晞。

她知道自己是商業叢林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時代洪流中朝生暮死的蜉蝣,但是,可是,在關晞這裡,她以為至少有過真心、少撒兩句謊——哪怕在關晞這裡,她也一點點痕跡都沒留下嗎?一點點都沒有嗎?

關晞沉默了許久,陳家嫻的心也吊著好久,她感覺自己的眼淚又要出來了。

終於,關晞看了眼時間,想了想,站起身:“喬木,這個方案具體怎麼做,我們下午再聊。我和家嫻先去吃個午餐。”

陳家嫻長舒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從一片泥濘中,悄悄飛了出來。

她發自內心地笑了:“好啊。”

……

潘喬木說:“不行。”

陳家嫻猛地抬起眼。

關晞停下穿風衣的手:“有那麼急嗎?”

潘喬木瞥了陳家嫻一眼,垂眼把一封郵件發到關晞的郵箱裡:“這件事是挺急的,你們這頓飯,留到晚餐吃,沒意見吧?”

他是對著陳家嫻說的。

無論潘喬木還是關晞,都比陳家嫻職位高,陳家嫻除了“好”,什麼都不能說。

於是關晞很自然地說:“喬木,晚上乾脆一起?”把兩件事一起談了。

潘喬木看了陳家嫻一眼:“好啊。”

剛巧在這個時候,鬱賁推門進來,聽見潘喬木的話,開口問:“什麼晚餐?”

為了對付孫濟文,關晞開口邀請鬱賁:“我和陳家嫻、潘喬木約了晚上的工作餐。鬱總,一起?”

鬱賁看了陳家嫻一眼,陳家嫻立刻說:“是為了示範街區建縫插綠的工作,我要和關總溝通,在網際網路上打配合。”

鬱賁轉頭看了看孫濟文的辦公室,“你們兩個單獨和我吃飯,不叫孫濟文,這樣不合適。他畢竟是你們的直接上司。”

潘喬木抱臂,冷笑連連:“就因為頭頂多了個總監,結果吃個飯都沒自由了?我就越級了,他又能把我怎麼樣?誰還不是嫡系了?”

關晞低聲提醒潘喬木:“門沒關,你收斂點。”

陳家嫻看了看眼前三人,聯想到最近楊植和孫濟文是集團派下來的傳聞,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人事爭鬥。

這難道不是個好機會嗎?

“我來安排位置,好嗎?”她主動說,“一定不會被看到。”

潘喬木“哈”地笑了:“憑什麼我們要遮遮掩掩?有必要?”

鬱賁本不想去。但孫濟文的存在顯然影響了關晞和潘喬木的工作狀態。

對於領導而言,親疏遠近,必須表現出分別,這也是馭下之道。於是鬱賁沉吟片刻,說:“可以,請家嫻幫忙安排。”他頓了頓,說,“隨意些。”

陳家嫻點頭:“我明白的。”

……

關晞和潘喬木很快把孫濟文要的資源關係庫建設方案做好。午休剛剛結束,孫濟文立刻打來內線電話,要兩人到辦公室討論。

孫濟文又折騰離職一名助理,目前沒人願意接任。關晞自己過去敲門,隔了足足十幾秒鐘,孫濟文才冷冰冰地說:“進。”

一個字都不多講。

關晞示意專案秘書幫忙刷卡。

門開了,腳還沒踏入一步,孫濟文上來就是指責:“去年的媒體公關費使用問題很大,你們的費用分配需要最佳化。”

潘喬木先給關晞拉開椅子,然後給自己也拉了一把,動作很大,發出明顯的摩擦聲。

關晞道了謝,伸手撫平裙角,緩緩坐下,向孫濟文點頭致意:“孫總。”

潘喬木大咧咧地坐下,一雙長腿交疊:“去年的費用,施總批過的。”

言外之意是,你算老幾。

孫濟文冷笑一聲:“難怪卓秀要降本增效,知道為什麼我要肅清亂花亂報的風氣嗎?”他看著關晞和潘喬木,“你們有沒有把公司放在心上?有沒有想過替公司省錢?一天天亂吃亂喝,毫無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