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來看他,“哥哥忘記了?我和哥哥一樣,都並不是善心人啊!”

“是嗎?”裴琮之一眼便看透了她,“那昨夜妹妹為何要替她受刑?”

“哥哥當那麼多人的面動我院子裡的人,我自然得護著,不然傳出去,我成什麼樣的主子了?連自己身邊的奴才都護不住。再說了……”

沈清棠嬌著眉眼看他,話裡盡是夾槍帶棒,“我也並未替她受刑,哥哥不是及時叫人來救我了嗎?說起來,還真是多謝哥哥心疼我,不然那一棍子打下來,我今日也沒法去看子萋姐姐。”

沈清棠和裴子萋許久沒見了。

兩人一見面,裴子萋就忍不住拉著沈清棠的手哭,“妹妹的事我聽說了,只恨我被困在這宮裡出不去,也沒法陪著妹妹。聽說妹妹還跳了護城河,你怎麼這麼糊塗啊?若是當真死了可怎麼辦?你這不是叫我活活哭死去嘛?”

她是真的又傷心又難過。

兩個自幼一同長大,年紀又相仿,比尋常嫡親的姊妹關係還親些。眼見她遭此難,先前便痛哭了一場,現在更是淚眼婆娑止不住。

沈清棠忙勸慰她,“我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嗎?姐姐莫要哭了,再哭下去眼也腫了,妝也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故意嗔裴子萋。

她這才破涕為笑,又拉著沈清棠問這些日子的近況。

“挺好的。”沈清棠笑了笑,不甚在意,“還同從前一樣,只是府裡沒了姐姐在,越發冷清了。”

兩個姐妹在一處說閨房話。

裴子萋將身邊的人都屏退了下去,牽著她的手繞過雲紋黃面屏風,去裡間的漆面花鳥紋羅漢榻坐下。

再問她,“你和燕城哥哥,如今是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沈清棠看著面前茶水冒出的煙氣,眉眼低垂,“我們如今,是再不可能了。”

“那妹妹如今是什麼打算?”

她出閣的年紀也到了,女子不比男子,總歸要嫁個好人家才算有歸宿。

沈清棠搖頭,“沒有打算。”

她能有什麼打算?

寄居人下,艱難過活的姑娘,連吃穿用度都得仰仗承平侯府鼻息。何況這等婚姻大事,她從來就做不得主。

再說現在裴老夫人身子不好,江婉並不管事,府裡無人會為她上心操持,說耽擱便耽擱了去。

裴子萋也是嘆,“好好的姻緣說沒就沒了,眼下再想找個那樣好的怕是找不到了。”

“不說我了,說說姐姐吧!”

沈清棠抿唇,看著她笑,“姐姐在這兒可好?太子殿下對姐姐好嗎?”

自然是好的,有著裴琮之和整個承平侯府的倚仗,她在東宮也能活得暢快恣意。

只是感情就沒那麼如意了,到底是與她人共享的夫婿。

裴子萋眉眼蓄著愁,看向自己仍舊平坦的腹,“我現在就期盼著快些懷個孩子。”

她還記得從前在裴綾那兒見到的那個孩子,粉雕玉琢的可愛。

有了孩子,對夫君的期盼總會少些。

沈清棠拉過她的手,“姐姐放心,很快就會有的。”

兩姐妹敘了好一番話,又在一處用膳,眼見日頭深深沉了,才從殿內出來。

正好裴琮之過來接她。

兩人辭了裴子萋一道出宮門去,徒留裴子萋看著他們的身影,怔怔留在原地。

“在想什麼?”旁邊響起寬厚熟悉的聲音。

裴子萋回頭看,是儲君過來,見她心思甚重,將她輕攬進懷問,“不是早嚷著想見家裡人?怎麼如今見到了,又滿臉不高興?”

裴子萋靠在他懷裡,神色有些蕭索,喃喃道:“我這個小妹妹,原是和我同月的嫁期,本來早當嫁去平南王府了。不想橫生了變故,現在被耽擱在家裡,前程不明。我是她姐姐,自然也替她愁上一愁。”

儲君聽了笑,“何必發愁,這不是現有的好姻緣放在面前。”

“什麼好姻緣?”裴子萋不解,“殿下要給她介紹郞婿嗎?”

“何須孤來介紹。”儲君揚了下頜,示意她看遠處兩人相攜離去的身影,“這不是現成的好郞婿?也不用遠嫁,你這做姐姐的也可以安心。”

“大哥哥,這怎麼行?”

裴子萋下意識搖頭。

自幼被灌輸了門當戶對的深閨姑娘,心裡清楚明白,沈清棠的卑微身份實是配不上她的大哥哥,自然也不會往那處想。

“怎麼不行?”儲君道:“雖說身份低微了些,納在身邊做個妾室也未嘗不可。”

“這更不行了。”

裴子萋自他懷裡出來,微蹙著眉,“清棠妹妹怎麼能為妾呢?”

她又道:“何況她和大哥哥一同長大,情同兄妹。大哥哥往常也只將她看作親妹妹一般,悉心護著,萬不會起這般心思。這樁姻緣,殿下可真是牽錯了。”

“是嗎?”

儲君不可置否笑了笑,“孤看可未必。”

去歲中秋夜宴,宮門觀闕臺上。

裴琮之看沈清棠的眼神他看在眼裡。

那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眼神,那是一頭豺狼,野心勃勃的,在看自己勝券在握的獵物。

方才在書房,儲君也含笑打趣裴琮之,“弟弟妹妹都成了親,現下偌大的承平侯府,就剩琮之你一個了。何時孤才能上門喝你和太傅家六姑娘的喜酒啊?”

儲君有私心。

太傅府有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早些年嫁進東宮做了太子妃。若是裴琮之也娶了那六姑娘,那他們便愈親上加親了。

這是高居上位者拉攏權臣的常見手段。

裴琮之眉眼不動,端盞喝茶,“殿下說笑了,太傅府的六姑娘與臣素無往來,何談親事。”

這便是婉拒了。

儲君倒是也不惱,總歸他如今娶了裴子萋,也算半個承平侯府的人,又玩笑問他,“那琮之與哪家姑娘有所往來?與孤說說,孤為你謀劃謀劃。”

他何曾與哪家姑娘往來過,便是偶爾同他們去青樓楚館,他也總是待不了多久便起身離開,敷衍至極。

外頭都傳,戶部的尚書大人不近女色,同他那遁入空門的父親一樣,是看破紅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