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聲作響,醉香樓卻是紙醉金迷。

醉香樓是天闕京城最大的春樓,有賣身的,也有賣藝的。

京城小有錢財的男子基本都會來這裡消遣,有頭臉的少些。這地方是蕭斐然閉著眼睛都能摸清楚的路。

這麼多年了,沒什麼變化。

老鴇迎著他們往樓上雅間上請,熟悉的避開人群,笑道:“蕭二少,這可是好些年不見了啊。”

周紹跟在後面哈哈笑:“還記著他呢?”

“那可不敢不記,”老鴇嬌嗔撇他,“畢竟他當年小小年紀便引得我們小清夢惦記了許久。”

徐清夢,老鴇從前買來的一個家世敗落的姑娘。

很會彈箏。

蕭斐然像是想起來了,笑了笑,勾著嘴角道:“老鴇還是這麼會打趣兒人。”

樓下女子的嬌笑聲和男子粗曠的聲音此起彼伏,亂得很,眼花繚亂。

三樓的雅間卻是安安靜靜,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眾人坐下,老鴇關上門,大紅唇十分妖豔:“今兒還是老規矩?記在蕭二少賬上?”

趙雲軒連忙扯著嗓子應:“哎對對對,就記他賬上!”

待人走了,蕭斐然才撇著眼睛看他:“這些年我不在,你是不是常常記我賬上?”

周紹幸災樂禍:“怪不得流雲兄常說蕭兄敗家。”

趙雲軒擺擺手:“兄弟之間,不講這個。”

這二人是蕭斐然自小一同長大的玩伴,後來大了些,周紹一同跟著去了前線,只有趙雲軒繼承家業,留在京城做些生意。

這次回京,還沒有好好見一面。

桌上擺著上好的竹葉青,三人寒暄了幾句,菜也陸陸續續上了,過了大一個鐘頭,老鴇上了最後一道菜,神神秘秘說要給個驚喜。

蕭斐然小酌幾杯,面頰浮了些紅色,劍眸微微斂,薄唇紅潤,看上去比平日裡少了些戾氣。

周紹上了頭:“什麼驚喜?”

老鴇門大推開,門外站了一女子,身段纖細,一身紅色衣裙,懷裡抱著箏,梳著散發,簪子輕扎,一張美麗動人的鵝蛋臉出現在眾人面前,揚著笑:“蕭二少,好久不見。”

老鴇立馬關門走人。

周紹嘴角抽了一下,不確定似的睜大眼:“呃,清夢?”

趙雲軒啊了一聲:“不會吧?”

徐清夢長開了,前些年還有些青澀,這幾年出落的好看了些,和以前還真不太一樣了。

“我變了很多嗎?”徐清夢緩緩踱步走上前,嬌嗔撇一眼他倆,目光放下了蕭斐然身上,羞澀了些,“你來說,我變了?”

蕭斐然感覺酒醒了。

斟酌半晌,他移開目光看桌子上的佳餚,打趣:“沒怎麼變,認得出來。”

慕白站在窗前無語翻了個白眼。

認得出來個屁。

徐清夢有些失望:“你見到我不開心嗎?”

周紹與趙雲軒對視一眼。

蕭斐然挑眉,迎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客氣:“我那年走的時候和你說過了,我不會娶你。”

“為什麼?”

徐清夢眼眶忍不住含淚,“你是不是嫌棄我是青樓女子?可是我只賣藝。”

周紹張了張嘴,儘量委婉:“清夢,蕭二少的桃花債多的很,你何必呢?”

“我又不介意。”徐清夢嘟嘴,“男子三妻四妾,我接受的了。”

周紹:…好吧。

趙雲軒有些醉了,不自覺大舌頭了起來:“哎呀,他家裡怎麼可能讓他娶你?”

不說蕭傢什麼背景,就說那蕭老夫人,古板又刻薄,同意迎一個青樓之女入門,除非她死了。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徐夢清到底是個姑娘,雙眼紅彤彤的,啜泣起來,下一秒感覺就要大哭。

蕭斐然有些頭疼。

自從在昭獄裡任職了幾天,他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只覺得乏累。

早些年認識徐夢清時,蕭家正是被疑心的時候,蕭斐然為了讓聖上放心任命父親和兄長在朝中做事,裝了幾年紈絝子弟,打小兒就鑽青樓。

只是徐夢清好像真的把他裝一往情深的樣子記在了心裡。

“我不可能成親的。”蕭斐然忍著心下的燥意,蹙眉冷聲道,“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說著,他起身,在這不大的雅間裡顯得有幾分壓迫感,聲音像是淬了冰,“朋友還有的做。”

說罷,他擦肩而過徐夢清,拉開門,側身與周紹道:“過些日子約你。”

說完便離開。

周紹看的人都傻了,想要跟上去,又見徐夢清扁著嘴要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一個頭五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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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連著陰了幾天,好不容易才在四月底放晴。

孫氏當真帶著孟家幾個姑娘預備一同去西山寺中住段時間,都求個平安。

孟家的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出了京城,奔著西面去。

西山地處偏僻,要麼平常是供奉上香會有人來,要麼就是偶有人會來打獵——這幾年少了些。

馬車在上山的路上有些顛簸,孟知錦坐在轎裡閉目養神,佟春佟夏倒是高興,興沖沖撩起簾朝著外面看:“小姐你看,那樹長的當真高!”

畢竟是山裡,樹木灌叢數不勝數,正好時節也到了,有的也開花結果,確實美麗,但也危險。

孟知錦不是很喜歡西山。

她上一世便是在這裡差點失身,還讓佟夏葬身此處。

聞言,孟知錦抬眸淡淡掃一眼二人,嘆口氣,輕輕撩起一側的簾子,放眼一片綠色,大樹高的看不清枝椏,倒是山谷黑漆漆,一看就是掉下去會葬身的地方。

足足又坐了有三個時辰,才到了西山寺。

此廟建的十分壯觀,紅色的磚瓦蓋起來,大門常年敞開,很多個院子,是給像孟家這種大戶人家偶來短住留的。炊煙裊裊升起,隱在山谷中,最後消散。

寺長站在門口,親自前來迎接,微微彎腰,道:“孟大夫人。”

“閆寺長。”孫氏連忙回禮,“這是我家四個姑娘,同我在這裡小住幾日。”

閆寺長瞥一眼身後的眾人,面無表情:“好。”

說著,領著她們進寺,分了院子,交代了些事情,悄然告退。

住的環境實在是不如孟府,但是沒人敢說話。

或許是這裡的氣氛太過於微妙,連孟宛姝這樣的性格都不太敢大聲喧譁,畢竟廟裡安靜的很。

孫氏轉身撇了一眼幾個姑娘,蹙眉叮囑了幾句:“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都知道,若是給我在這裡矯情,就自己下山回府去。”

幾個庶出的姑娘最怕的也就是這個掌家大夫人了,低著頭應下。

孟知錦站在一旁,面色如水,神色自若,並沒有不滿。

“錦姐兒,看好這幾個妹妹。”孫氏挑眉,“出門在外,可別讓她們丟了孟家的臉。”

“女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