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章 “媒人”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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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重生了?”白川君不答反問。
司空北辰聽問,簡直端坐不穩,那久經“訓練”的膝蓋,彷彿突然長出了骨刺一般,“牽引”得身體很明顯的晃悠了兩下,司空北辰到底還是用手扶住了几案,有的時候他特別懷念當皇帝的歲月,哪怕是召見白川君,他也不用跽坐而改趺坐,區別是屁股不坐腿上而能直接坐在榻或者席上,坐在榻或席上,膝蓋就能被“解放”了。
跽坐很累,相當累,尤其當心態不穩的時候,膝蓋特別的脆弱。
“重生?君卿難道是看占星術得知?”
“沒有這麼神奇的占星術。”白川君的膝蓋還是很堅強的,依然四平八穩的跪在榻上:“臣重生了,這麼說其實也不準確,因為臣並沒有死,一覺醒來,居然發現回到了建興十二年春。”
“所以,君卿是怎麼判定的朕……不,是孤,重生了?”
“因為殿下若未重生,就不會有剛才的問題,只有當殿下重生,才明白那是件不應發生的事。”
“君卿為何要改變瀛姝的姻緣?”
“太子殿下對王五娘用情極深,殿下當初甚至容不下王五娘與裴瑜之女,令裴瑜將那嬰孩兒毒殺,為的是什麼呢?”
司空北辰的臉頓時漲紅了:“君卿竟然知道!”
“殿下,臣也是事後才得知,若臣早知殿下會如此執迷,定然阻止殿下濫殺無辜,因為殿下就算是天生的紫微命宿,貴極尊極,不過若是過多的造孽,尤其害及命宿也很尊貴的人……殿下就會惹禍上身,前生時,殿下未聽王五孃的諫勸,執意親征……”
“別說了。”司空北辰豎起了手臂:“瀛姝她是恨我的,但她不懂我,君卿既知後來之事,我只是想知道,瀛姝究竟如何了?”
“殿下崩後不久,鬼宿君也過世了,王五娘為太后,垂簾聽政,但還在幼帝啟蒙未久的時候,臣經歷的歲月居然逆流了,臣確然想改變殿下的命運,因此才想干預王五孃的姻緣,但沒想到,王四娘也有所動作,臣算是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吧。”
“君卿的意思是說,王四娘也重生了?”
“確鑿無疑。”白川君微微一笑:“否則臣再如何本事,也不可能綁了王四娘去見裴瑜。”
司空北辰點了點頭,但眉毛反而打了個黑疙瘩:“瀛姝雖然不會再嫁裴瑜,但要是入宮……父皇本就信任王公,必定會寵幸琅沂王的女兒,瀛姝要成了父皇的嬪妃……”
“殿下可先一步求娶王五娘為太子妃。”
“不行。”司空北辰毫不猶豫道:“瀛姝雖機警,但畢竟沒有父族可依,孤如今……必須爭取范陽盧氏為助力,孤的太子妃,只能是盧氏女。”
“其實應選入宮的女娘,未必註定為後宮,如臣的堂妹蓬萊君,不是也在應選後成為了女官麼?殿下或許可以提醒王五娘,爭取為女官才是更好的出路,只要王五娘願意,加上殿下的暗助,當然,臣也可以相助,殿下的心意也是不難得償的。”
“君卿說得極是!!!”
司空北辰喜出望外。
他完全沒意識到,白川君根本沒有重生。
——
瀛姝自來就曉得,她家阿孃的閨蜜有很多,比如宮裡的謝夫人和喬修華,比如喬修華的嫂嫂任氏,喬家是江東的門閥,跟陽羨裴的門楣不相上下,也跟裴家一樣,是江東諸多家族中最早和琅沂王建交的那一批,喬修華現為九嬪之一,她是五皇子的母嬪,瀛姝雖然偶爾會去宮中小住,但都被謝夫人盛情留在了昭陽殿,並不常見“發小”司空南次的母嬪,倒是常去喬家,和任氏更親近幾分,跟南次一樣,瀛姝也把任氏稱為舅母,這天她聽說任舅母來家,自然要去相見的。
瀛姝心情有些激動,因為她已經很久沒見過任舅母了。
記憶中的任舅母,正如此時眼中的儀容,很標緻的鵝蛋臉,面龐不像某些中年婦人似的凹瘦下去。勻施著香脂,淡掃了蛾眉,眼中帶俏也帶笑,梳著時興的半高髻,留兩條鬢髮剛好齊肩,分別用珠絛輕輕一束,玉牙梳金垂額,那條蘇芳色的帔帛,繡的是白羽烏足的飛鷺,配了那煙水色的長裙,瀛姝就覺任舅母的這一身裝扮,又將引領建康的風尚了。
瀛姝喜歡任舅母,一是因她愛笑,二是因她愛俏,最是因她總是別出心裁的裝扮。任舅母最不喜把年過三十的女子籠統稱為“半老徐娘”,喬家舅舅偶爾會損她,偏以“徐娘”相稱,任舅母就會用她的俏眼直瞪夫婿,能把夫婿瞪得紅了臉乾咳。
任舅母也愛瀛姝,直接就把人摟進懷裡一陣搓揉,輕輕捏著瀛姝的面頰,囑咐著:“別跟風那些一味講究瘦弱為美的說法,剛及笄的小女娘,就恨不得餓成形銷骨立,臉上都不教留肉的,骷髏上直接蒙層皮算什麼美人?我們帝休生來一張巴掌臉,骨骼纖巧,臉上有肉也不顯的。”
“知道知道,怎麼養顏我只聽任舅母的。”
“只可惜我沒你阿孃的福氣,一連生了三個臭小子,要是我有個女兒,跟帝休一湊,必須的建康雙璧了。”
“有甚好惋惜的,領我家帝休回去給你當兒媳,不也跟女兒一樣。”
陸氏是真急了,本就琢磨著裴家不成了,還可和喬家聯姻,今日任氏一來,她這話就脫口而出。
“我倒是巴不得呢,只是我家小子跟帝休般配不上,一個二個的,成天裡恨不得住馬圈裡頭去。”任氏嘆一聲氣。
瀛姝被她逗樂了。
喬舅舅那三個兒子都習武,愛馬愛車愛兵器,極不耐煩“應酬”小女娘,瀛姝學騎馬的時候,都被他們不動聲色的嫌棄了,覺得瀛姝的頭髮比馬尾還長,於是乎就把瀛姝視為了馬的敵家……他們認為瀛姝搶食了馬糧,但又沒有發揮馬的功效,浪費了,這樣的小女娘應該被抓起來當馬奴。
任舅母哼笑著:“我的阿陸,你可別病急亂投醫,我已經想好了,我只留個小兒子,前頭兩個,讓他們入疆場,這是條死裡向生的路,連我都不捨得讓帝休受煎熬。我們再怎麼說,活了有三十年了吧,生兒育女的,誰不清楚婚姻一事哪怕僅是聽從父母之命,婚前沒有半點情份,可只要有了夫妻的名份,糾葛在了一起,誰的心肝臟肺都不是鐵石澆築!
我的長子和次子,如果幸運,立得軍功,娶妻生子,如果不得幸運,不曾立功成家就馬革裹屍了。我知道的,他們啊,娶妻不娶妻,都免不得征戰拼殺,唉,指不定哪天就……”
“你也不能這麼悲觀。”
“我不是悲觀,我是覺得我真的無法掌控命運,阿陸,我三個兒子,小的那個就不說了,前頭一個十七,一個十五,都還不到冠歲,他們兩就下過多少次戰場了?出征的時候,都衝我說,無論是骨埋異土,還是斬敵無數,讓我都要以他們為驕傲。
阿陸,我鼓勵孩子們努力去實現自己的理想,但我真的不能不為他們擔心,如果他們有個好歹,我並不會自豪和驕傲,我會怨恨,因為如果國家夠強大,如果不是總有些顧私的人拖後腿,他們這些軍士上戰場才更有可能打勝仗,他們能有更大的機率生還,可是真的可笑,因為門楣的差別,我們這些人家的孩子就要比八大閥門損亡更多!”
陸氏只能沉默。
因為喬家的男子,戰死疆場的有,被獻俘北趙的也有,這個家族的男子彷彿總是活不長久,當初她不將喬家兒郎做為聯姻的首選,也是因為有這樣的擔心和顧慮,人總難免私心,如陸氏擇婿,方方面面都是要為瀛姝考慮周道,她剛才還在打算,如果任氏有意聯姻,她定要規勸好友,別再讓自家的兒郎走從軍的路子,乾脆棄了功勳和權貴,平平安安的一輩子比什麼都強。
“阿陸,今日我來,為的也是帝休的婚事,我家那幾個小子是不能夠般配帝休的,我提一個人,你好好尋思尋思。”
任氏卻看向瀛姝,眼裡的笑意汪汪的就要流淌出來了,她根本沒打算避開瀛姝跟陸氏先商量,她可太知道瀛姝的性子了,有一雙光風霽月的父母,雖說是學了些規矩教條,但從來都灑灑落落,不比得那些明明對姻緣情愛之事關心不已的女娘,當真被問到面上時,非要裝出個扭捏矯情的樣子。
“阿任說的是哪家兒郎?”陸氏也沒想讓瀛姝迴避,這兩日,她實在也對女兒刮目相看了。
“司空家的,這家的兒郎誰能差使得了我,阿陸心中定然有譜的吧。”
陸氏的神態就很凝重了。
“怎麼?阿陸難道連他都看不上?”
“南次是個好孩子。”陸氏忙說:“我這樣說不是因為他是皇子,他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不像這兩個。”陸氏伸手,先比了個“二”再比了個“三”:“這兩個皇子從知事時,就固執的想要爭位,絲毫不念手足之情,南次的學識要比他們強,但沒有那麼多的貪心私慾,跟帝休又……兩個孩子一同長大,南次對帝休處處遷就,這些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可……阿喬入宮這些年,性情漸漸有了變化,我懂得她處在那龍潭虎穴,有時候爭強鬥狠也是被逼出來的,她有她的無奈之處,我並不會因此就輕看了她。
可你是知曉的,阿喬如果存了那樣的心思,南次就會被捲進爭儲的風波里,且他畢竟是皇子,不可能只娶王妃不納媵妾,將來也難免會有庶子庶女,我是有私心的,總盼著帝休的日後能簡單清淨,不受那些無謂的紛爭煩擾。”
任氏輕嘆:“你啊,是真嫁了個良人,又只有帝休這唯一的掌上明珠,才生出了許多不切實際的念頭,我就這樣說吧,你家夫婿不納妾,是因為忌憚你的本家是八大權閥之一麼?不是的吧,那是真認定了你,甘願跟你一雙一世人,和門第利害沒有關係,但世上能有幾個男子能像你家夫婿似的重情專一?比如我,不一樣有庶子庶女?我活得很淒涼麼?並沒有,因為我家夫婿雖然不專一,可待我還是體貼呵護的。
南次認定了帝休,哪怕將來鬼宿府裡會有媵妾,誰敢對正妃不敬?帝休還犯得著去跟那些媵妾爭強鬥狠麼?正如你說的那樣,南次畢竟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品性如何你是清楚的,不像得那裴瑜。裴御史和顧女君極可靠,怎料到裴瑜竟然心有所屬了,還好這事沒成,否則帝休委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