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0章 母妃不要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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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娘子很知道賀夫人從來都是爭強好勝的心態,但卻從來無心爭寵。
江東賀姓從根基上來說,其實是和傳統的世家望族具備差異的,現今的八大權閥,陳郡謝、長平鄭、范陽盧、蘭陵蕭為四大僑貴,準確的說,當西豫“倖存”時這四大門閥就已根深蒂固,哪怕是西豫亡國,他們南渡至建康,失去了郡望所在的土地,佃戶傭兵也有所削減,“淪為”與江東豪族也即顧、陸、賀、張齊名的地位。
但僑貴團體畢竟有上百年的積累,世家望族的子弟,多數都是文武兼修,於亂世之中能夠源源不斷提供給皇族軍備以及人才儲備,尤其是後者,對於江東本土的豪族而言,望塵莫及。
江東賀莫說和這些僑貴相比,哪怕是跟本土的顧、陸二姓相比,也是暴發戶,憑靠著時運才能擠進八大權閥的陣營。
賀夫人的父親華亭侯賀冒,他可謂一個梟雄,正因如此,也明白自己具備先天不足的缺點,於是就想學習僑貴團體的治家理念,然而能力不足,沒有學到精遂,不要說對子弟的教育了,便是對女兒的教育,也頗顯得荒腔走板。
僑貴團體的閨秀們,無論性情如何,絕大多數都會接受一個規條——嫁為人妻後,無論高嫁低嫁,都不能不容夫婿納妾——當然,也必不能容忍夫婿寵妾滅妻,說得更直白些,她們可以接受夫婿移情別戀,抑或乾脆心有別屬,但不能容忍的是主母的權威受到挑釁。
江東賀躋身八大權閥後,覺得也該如此教導家中的女兒,但因為不得其法,導致女娘們竟成了“百家爭鳴”的狀況,比如說,裴安不幸娶到的賀氏女,她光學到了“主母”的霸權主義,覺得理所當然應該在夫家橫行霸道。
而賀夫人呢,倒是接受了“不可要求夫婿專情”的教條,她甚至完全沒有爭寵的想法,但同樣銘記著“主母”的霸權主義,也清醒意識到了自己並非“主母”的現實,因此,一頭扎進了力爭“主母”名位的衚衕裡。
可是,賀夫人明明要爭的是後位,哪怕是太后位,那也是後位,但她從開始就選擇了像個男人一樣去戰鬥,她實際上是把皇帝陛下當成了敵人。
婕娘子也很覺無奈了。
“夫人,您的對手從來不是王良人,你當然不必跟王良人較勁,夫人想想,細想想,現下鬼宿君與王良人這般的……出雙入對,陛下顯然又是應許的,陛下是如何打算呢?”
“難道說,皇帝真有意司空南次這豎子?!”
婕娘子:……
“夫人啊,我的夫人啊,陛下再是如何信重琅沂公,也總不至於由著王氏女的意願去擇儲君,陛下分明是……恕奴直言了,陛下並沒為昭陽殿那位所動,陛下根本不願易儲!”
賀夫人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陛下是在騙謝氏?謝氏打算的是利用王瀛姝為她生子,拉攏琅沂王奪儲,但她卻被王斕這老狐狸反過來算計了?”
“應是如此。”
“陛下想利用陳郡謝的勢力打擊我江東賀,不對,還有長平鄭,陛下讓我們三姓相爭,好教太子坐享漁翁之利!”
“夫人明鑑。”
“那你為何還要勸我聽從二郎的建議?”賀夫人再次把自己繞糊塗了。
“夫人該迎合的是陛下,這才是二殿下的建議,夫人,二殿下畢竟還年輕,有的事殿下能感知一些風向,但尚且不能真正的捕捉到關鍵,如此回,二殿下意識到了陛下對王良人的賞識,卻沒有真正捕捉到,關鍵人並非王良人,而是琅沂公。
王良人在宮中的憑靠的其實不是陛下,還是她的祖父,是琅沂公,所以王良人的作為,並非發自她本人的意願,都是聽從於祖父之令,但要說得更敞亮些,其實王良人的行事,都是依順於陛下。”
“可皇帝的想法,是要借謝氏的手打壓我江東賀,你還讓我聽從陛下的意思?!”
“先借陛下之手挫毀長平鄭,對二殿下也有益處。”
賀夫人這下子才終於明白了。
“將計就計!”
婕娘子長長舒了口氣。
她這一生的榮辱,全拜江東賀所賜,如今終於能夠勸醒賀夫人,總算是……不枉了投胎為人一場。
司空月烏在盯著南次及瀛姝,另一個競爭者司空木蛟當然也不例外,不過三皇子雖然效仿著他的二皇兄把該走的過程都走了一遍,當見母妃鄭夫人時,非但沒收穫“兩管鼻血”,還受到了鄭夫人的大加讚賞。
哪怕是兒子已經走了老久,鄭夫人仍然還在回味自家兒子的“睿智”。
“要不是三郎提醒我,我竟沒有想這麼深,謝氏讓王瀛姝入宮明明就是要借腹生子,怎麼突的竟允許了司空南次跟王瀛姝走這樣近?看來謝氏是看清楚了啊,琅沂王的確是皇帝的忠臣,她撬不動牆角,因此才突然改變了主意,打算另外提拔張氏,改弦更張,舍了琅沂王要和江東張同流合汙了?”
現在鄭夫人跟前的不是心腹宮女,是個心腹宦官,那宦官還是個小宦官,眉清目秀,帶著笑,溫溫柔柔的拳頭不急不徐一下下落在鄭夫人的小腿上。
小宦官一聲都沒吭,鄭夫人卻不以為意。
“在王致謀逆獲罪時,阿父便應當痛下決心出頭彈劾王斕,把琅沂王氏夷為平地,奈何不僅僅是阿父,我那幾個伯叔,甚至我嫡親的兄長竟也瞻前顧後,錯過了那回好時機,給了琅沂王苟延殘喘的機會!
我空有滿腹的計量,卻硬生生被家族那些窩囊膽小的男人們拖了後腿,幸好三郎深得我的教諱,很好,他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
小宦官的拳頭仍然不急不徐。
鄭夫人一點不詫異小宦官的“淡定”,因為這個小宦官本就是又聾又啞——宮裡容不下殘疾的奴婢,但這個宦官卻頗有些特殊,他是“受禮”後,因傷口感染,高熱導致的聾啞,但他命硬,活了過來,因為已經受了閹禮,驅逐出宮無異一條死路,鄭夫人替他求了情,才把他留在了長風殿。
小宦官聽不見鄭夫人說什麼,嗓子還發不出聲音,他從來沒被教習過識字讀書,鄭夫人還不許他跟別的人“交流”,往日連用手比劃的溝通方式都“節省”了,他像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只會重複著捏肩捶腿的服務工作,也只需要會這一項技能。
鄭夫人笑出了聲。
“司空與王共治江東,這寫進了本朝國史的所謂美談,簡直就是笑話,實則王致不謀逆,琅沂王早就被皇室斬草除根了,王斕這老狐狸,唆使他的兄長謀逆他卻把兄長告發了,打消了皇帝的疑心,更關鍵的是他交了權,司空通才容許王斕一族韜光養晦。
可王斕是不會甘心的,因此他必然會廢儲,他想利用的也正是陳郡謝,誰知道啊,王斕雖老謀深算,孫女一點不中用,我瞅著那王四娘倒是個明白的,王瀛姝嘛,簡直愚蠢可笑!她眼看著張氏女得了寵,就立即轉投了司空南次,以為她的祖父會按她的想法擇婿而立嗎?
王瀛姝必為棄子,那謝氏也只能選張氏為同盟了,賀氏必是不甘示弱的,不過賀氏還有王四娘這根線……賀王二姓可能會為同盟,只不過嘛,琅沂王畢竟還是更重視江東陸這門姻親的,現在我們只要弄死了王瀛姝,嫁禍給王四娘,陸氏怎麼可能放過姚氏、賀氏?王斕為了繼續拉攏江東陸,也只能跟江東賀割裂了!
我們只要和江東賀達成默契,先鬥垮了陳郡謝,哪怕王斕仍然得皇帝所用,也攔不住廢儲了!先廢了儲,就剩鄭、賀二姓之爭,那就是僑貴跟新閥之爭了,僑貴理當更佔勝算!
我長平鄭氏一族,出過不少脂粉英雄,我們鄭氏的女兒無論膽識還是見地都遠非別家女娘所比,三郎相較於太子等等,最有利的便是有我這生母一直替他運籌,哼,我早看穿了,無論是太子,還是那幾個皇子,其實無一真正順服於母命的,當然,他們幾個的生母,也不值得他們順服。”
鄭夫人陶醉於自己的成功。
同時,瀛姝卻跟南次分享自己的看法:“喬娘娘其實還好,我覺得最蠢笨最讓人無言以對的‘母親’,實為鄭夫人,唉,三皇子實慘啊,出生就被坑了,完全沒有正常成長的機會。”
南次本來挺鬱悶的一個人,頓時被瀛姝給逗笑了,胳膊往膝蓋上一放,笑得抬不起頭來。
他們才剛聽說了司空木蛟的一個笑話,東豫皇朝“英明神武”的三皇子殿下,把他家母妃的一個癖好洩露給了茶酒署的某個小宮女,三皇子殿下是這麼說的——母妃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允我納宮女為姬妾的,因為我日後的王妃……是我表妹,我母妃是她的親姨母,唉。我所納的姬妾,務必是我表妹擇選的,對我今後得儲,登位務必有用的女子。恩,我又的確愛慕你,我們要想雙宿雙棲,只有一個辦法……我母妃其實很寵幸一個宦官,對的對的,就是永寂,母妃太想治癒永寂的殘病了,若你能想辦法,治癒了永寂的殘病,母妃定然答應開恩。
這還只能算是半個笑話。
另半個笑話是小宮女親口講的:“三殿下著實太詼諧了,他要是不知道婢子因為機緣巧合,模樣生得跟柳太醫的夭折的女兒有七分相似,何至於對區區一個奴婢拋誘餌?可奇異的是,奴婢明明對三殿下敬而遠之,三殿下緣何認定奴婢願意和他雙宿雙棲?
奴婢不自大,只是有自知之明,柳太醫受陛下敬重,視奴婢為義女,這才讓三殿下相中了奴婢,其實若只是為了治癒永寂的殘病,三殿下交待一聲,柳太醫若是能治,必然治了,三殿下根本就不是這用意嘛,奴婢其實都猜到了,三殿下啊是想收買柳太醫為他所用,行為一些陰私毒謀,但他不好開口,才把主意打到奴婢身上,打算利用奴婢說服柳太醫。”
小宮女一邊說,自己一邊笑。
瀛姝當時還覺得幾分詫異:“你真的不怕鄭夫人和三皇子報復你?”
“怕有何用,怕就不用死了嗎?奴婢也蠢,就把心裡的想法全都稟明陛下了,陛下也覺得好笑,而且陛下還告訴奴婢,不需怕鄭夫人及三殿下,連三殿下的原話,奴婢愛和誰講就和誰講,不過奴婢倒也沒跟別人講過,奴婢跟殿下及良人講,也是有想法的。”
柳太醫想要辭職。
這小宮人,很機靈,洞悉了南次、瀛姝正得聖寵,因此耍了個小聰明,把鄭夫人母子的蠢事說了出來,交換得五皇子及瀛姝求情,讓皇帝陛下放柳太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