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五公主的夭折,很快有了真相,所有的太醫,包括柳太醫,都是眾口一辭,五公主是被扼殺的,而且,是被石嬪親手扼殺。

賀夫人於是振奮了,她大罵石嬪,用怒罵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義正言辭的要求將石嬪立即處死,她的理論是不管石嬪的父祖曾立下多少功勞,但不足以掩蓋石嬪的罪惡,虎毒尚不食子,石嬪連畜生都不如。

隨之,賀夫人把矛頭指向了皇后。

只有皇后才是石嬪的恩人,只有皇后才能指使石嬪嫁禍,因為江東石家,無論跟長平鄭還是陳郡謝都素無來往,當然也不可能和皇后的家族來往,但石嬪自來對皇后十分的敬重,這不正常,石嬪的出身比皇后高一大截,憑什麼敬重皇后?定然是被皇后的虛情假義哄騙,而且石嬪自己就是個瘋婦,才至於被皇后利用。

“本宮也很同情石嬪。”謝夫人的這句話,石破驚天。

“本宮也十分同情石嬪。”謝夫人強調:“她入宮不久,身體孱弱,她有孕的時候本宮就很關心她,雖然沒有親自去看望過,但交待下去,讓各房各署不可慢待石嬪,石嬪生下五娘後,五娘因先天不足一直不大好,陛下雖也關心五娘,但陛下要忙於國政,本宮擔任輔佐宮務之責,因此,對石嬪母女十分照濟。

石嬪的言行,起初似乎意圖陷害本宮,不過現在看來,本宮知道了,她其實是為了幫助本宮,本宮不知道她為何要扼殺五娘,但本宮認定,石嬪不是蛇蠍心腸的婦人。

賀氏,你敢說你真的沒有威逼石嬪麼?”

瀛姝又瞥了王青娥一眼,王青娥還是那種浮誇的震驚。

謝夫人不是兇手,瀛姝吁了口氣。

前生的時候,謝夫人也一定有這番話,說這樣的話對謝夫人毫無益處,唯一的目的就是,她想保住石嬪。

“石嬪一案容後再議。”司空通點了瀛姝名:“帝休,你還有何話說?”

瀛姝現在驚魂未定,情緒洶湧,她差點忘了自己的計劃,不是裝的,是真的有些茫然。

倒是虞皇后先回過神來,道:“錢中執有沒有買通霓樓,這個要審,至於金鶯,賀夫人總得交待清楚吧,你為何要收買愉音閣的宮人?”

虞皇后並不蠢,她對情勢也有敏銳的判斷,她見識不多,心胸不廣,但她比誰都瞭解司空通,她知道司空通是什麼人,更看重什麼人,石氏與世無爭,能獲得司空通的憐惜,謝氏頗懷俠義,其實也能獲得司空通的幾分愛重,他們的原計劃是讓徐才人的小產引發謝氏、賀氏相互猜疑,雖然也決定要利用張氏,但司空通知道一切和謝氏無關。

因此必須準備司空通不知道的殺手鐧,但不是在今天使用。

還多虧有了石氏鬧出的事端,讓所有的事情,更顯自然。

這個時候針對賀氏,本就是計劃之中。

“皇后不也一樣收買了妾的宮人麼?如果收買宮人即算罪行,恐怕整個後廷,都無一能獨善其身了。”賀夫人冷笑。

錢中執很快被“傳喚到庭”,她也說明了事由:“鐲子的確是童尚儀變折給老奴的,不過後來,鐲子卻失竊了,老奴還上報了遺失,應當能查到案簿。”

這一查,的確查到了。

錢中執在老久前就上報了遺失,不過因為宮裡的遺失事案其實常發,並沒有哪個房署專門負責調察,像這雙玉鐲,在皇宮內其實不算什麼珍寶,也就奴婢階級才會覺得稀罕,奴婢的訴求通常會被忽視,哪怕像錢中執這樣的一署管事,地位在奴婢中算高的,但地位高的人,更懂得為人處世,遺失了件不要緊的物件,多半隻是上報走個程式,並不會追著察辦。

這下子就一定要當場質問霓樓了,霓樓被“提審”,所有人都能看見她其實沒受多少皮肉傷,也就身上幾道笞痕而已,但已經把張氏給交待出來了,這回連笞刑都不用,一見皇帝,她就被“嚇破了膽”,說鐲子是金鶯給她的,她是被金鶯收買。

賀夫人已經當場承認了金鶯是她的人,有苦說不出。

不過金鶯否定了盜竊和收買行為,跟霓樓吵成一團,誰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瀛姝氣定神閒看著這出鬧劇,這在她意料之中,今日的事案直到此時,應該一切都在皇帝的計劃之內,很可能就連石嬪,對皇帝來說都不算橫生枝節。

確定的枝節,其實就是她自己。

後來,皇帝終於做出決斷:“幾方各執一詞,無一實據,雖然徐才人小產,朕悲憤不已,不過事涉皇后,及三夫人,你們四人無論於皇家抑或於社稷,都甚為重要,若無實據,朕也不能妄失懲處。”

鄭夫人:???

關我什麼事,皇帝你真是個昏君!!!

“徐才人未醒,待醒後,朕會詢問,才能做出決斷。”

話音剛落,徐才人該醒就醒,不過,得知小產後傷心欲狂,一會兒自責,一會兒又大罵張氏,全然無法正常交流,太醫們都說徐才人需要靜養,最好不要再受刺激,無論多重要的事,都要等徐才人完全康復後才好詢問。

瀛姝這時就提議了——皇后既有嫌疑,徐才人不應再由皇后照顧,謝夫人也有嫌疑,徐才人也不能被謝夫人照顧,她是證人,但一定不是兇徒,她可以負責照顧徐才人,並立下毒誓,若徐才人有閃失,她可承擔一切罪責,若皇后不放心,可調派江尚儀監督。

這才是真正的節外生枝。

最先表示支援的卻是鄭夫人,她一臉的正氣:“陛下,今日太多變故了,連五公主也遭遇不幸,這件事案務必查清,務必有個定論,王良人的話其實是有道理的,既然涉事雙方是顯陽殿與昭陽殿,各方各出一人照顧徐才人至康復,互相監督,是最妥當不過了。”

於是就成定局。

賀夫人非常不解:“阿鄭,我們可說好了要合作,你這樣提議,我們誰都不能干預了,你究竟什麼意思?”

“你還看不明白麼?陛下根本就要擇清皇后、謝夫人,這起事件針對的其實是咱們,說準確些,是你,你行事不慎,被抓住了破綻。”

“哈,因此你就決定明哲保身了?”

“我原本就可以明哲保身,你要這樣說,我們就拉倒吧。”

“別啊妹妹,你點化點化我。”

“陛下是個想法,皇后是另一個想法,還有那王氏女,她的想法更多,這王氏女可不簡單,連我都摸不透她的動機和城府了,不過沒關係,我們啊,大可坐山觀虎鬥。”

除了賀、鄭兩位以外,虞皇后也是滿腹牢騷,把太子召來一連番的抱怨:“起先還好好的,先是有個石氏,我也不知道她中了什麼邪,居然扼殺親生女兒為謝氏脫困,好在石氏是衝著賀氏,對我們的計劃倒也不算妨礙,可那王瀛姝,她居然提出由她照顧徐氏,這怎麼是好?徐氏要死了,王瀛姝還脫得了干係麼?!”

司空北辰也很犯難:“不能有損瀛姝,這件事,就此作罷吧。”

“你說的是什麼胡話?怎麼可能作罷?我還能一直讓徐氏裝瘋不成?辰兒你可別忘了,江山社稷最重要!”

“如果母親不願作罷。”司空北辰起身,微彎著腰:“江山社稷是我的,不是母親的,我自然有我的策略,母親如果有能力,兄長就不會死了。”

瀛姝還在想石嬪和五公主,倒是謝夫人主動說起這件事。

石嬪的本家在江家而言,本是排名前十的家族,且東豫復國,江東石氏也出兵出錢力助君國穩定根基,石嬪是自願入宮,謝夫人尤其強調。

“她的自願和我的自願不同,我是為了家族獻身,這算一種自願,她的自願是真的愛慕陛下,石嬪起初非常得寵,不過後來身體就壞了,有段時間,她整個人都像瘋了似的,情緒異常不穩定,後來又漸漸好了,不過身體一直很孱弱。

身子不好了,她自己就不願侍寵了,有幾次陛下去看望她,她竟令人鎖著殿閣,我都望了具體的年份了,有一回我閒逛,逛到她的居閣前,突然下暴雨了,我入內避雨,跟她聊了一陣,我覺得她還是愛慕陛下的,她的愛慕和李嬪不一樣,她對陛下沒有什麼期望,總之,很動人。

從那時起,我就悄悄關心她,照顧她,雖然其實我不認可她的愛慕,後來她有了孕,有孕的時候就有幾回險些小產,千辛萬苦生下了五公主,我當時挺為她開心的,怎知道五公主先天不足。

她茹素,我還勸過她,她本來就體弱,長年茹素怎麼受得了,可她覺得那麼做了,五公主就能健康,唉,孩子身體康健與否,和母親吃肉吃素有何關係嘛,皇后頓頓吃肉,也沒見太子有個三災六病的。

我是真沒想明白,她怎麼會扼殺五公主,我對她其實也沒什麼恩情,論照濟,還真是皇后對她照濟更多,她不應該是為我啊,我雖然沒孩子,但我明白一個母親的心,無論為了什麼人,也不可能傷害自己的孩子。

但她應該是承認了,否則,她不會什麼都不做。”

謝夫人那天很恍惚,為了石嬪。她真是想不通,為什麼石嬪要殺死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