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情況怎麼樣了?”

看到範昱如進來,厲子安反倒按捺住火氣,重新坐了下來。

“沈大人已經派人封鎖了有病人的西南角,並且封閉了所有城門,只許進不許出。

“城內人員也都被要求各自回家,不許出來隨便走動,府衙專門有人在大街小巷告知百姓,不能吃生食、喝生水。府衙還熬煮了許多湯藥,免費分發給百姓服用。

“根據屬下將暗衛派出去查探的情況來看,目前整體控制的還不錯,除西南角外,城中其他地方尚未發現病人。”

厲子安沉吟片刻,問:“你覺得,這次真的是時疫麼?”

與此同時,城西南角,在檢查過十幾家的病人後,沈天舒也問了譚煦同樣的問題。

“譚大夫真的認為這次是時疫麼?”

“哦?潼娘子有不同的看法麼?”

譚煦當然也不希望這是時疫,但是一天之內,已經有幾十個人發病了,還都集中在西南角這一片區域。

病人又都是上吐下瀉,與霍亂的情況十分相似,這不是時疫又會是什麼呢?

“我不與你說其他,咱們只討論病情。

“首先,霍亂病人,發病多以突然的腹瀉開始,然後才是嘔吐。一般不會覺得腹痛,腹瀉時也無裡急後重之感。

“但是今天的病人,卻多以嘔吐開始,之後腹瀉不止,但是如果不進食,就很少再有嘔吐的情況發生了。

“其次,我仔細觀察過病人的嘔吐物和排洩物。

“霍亂病人的嘔吐是呈噴射狀的,嘔吐物多與排洩物相似,一般為米泔水樣。而且次數極多,一天下來甚至難計其數。

“但是今天的病人,腹瀉次數基本都在十次上下,多為水樣便,還混有少量粘液,這也與霍亂的情況完全不同。”

譚煦對霍亂的瞭解,都僅僅是從醫書上得來的,並不清楚這之間的詳細分別。

即便聽沈天舒說得頭頭是道,卻也還是眉頭緊鎖,不知該不該全信。

待沈天舒說完,譚煦終於忍不住問:“潼娘子難道接觸過霍亂病人麼?請問這些區別是從何得來的?”

沈天舒道:“譚大夫有所不知,今年年初我曾在世子爺的安排下去過一次姜府,謄抄回來許多姜神醫的醫案和手札,這些都是姜神醫在世時總結出來的。”

一聽是姜神醫的醫案,譚煦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若是姜神醫總結出來的,那絕對不會有錯。”但讓他想不通的是,“那如果不是時疫,為何會有這麼多人同時發病?區域還這麼集中呢?”

“這個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等他回來應該就有結論了,咱們先去回稟沈大人再說。”

沈天舒回到之前進來時的路口,原本聚集在此處鬧著要出去的人已經都被勸返回家,街上只有張牙舞爪的拒馬和站崗的兵士。

站崗的兵士都對沈天舒冒險主動進入病區的行為十分敬重,也知道沈仲磊對此事十分關心,所以很快就有人幫她去府衙送了口信。

不多時,沈仲磊就帶人趕了過來,雙方隔著好幾排拒馬交流。

“潼娘子,如今裡面的情況如何?”

“沈大人,各位大人,根據我對病人情況的瞭解以及對這件事情的分析,我覺得這次並非時疫,而很有可能是人禍。”

人禍?什麼意思?

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情況,現場登時喧譁起來,議論紛紛。

“潼娘子,可否詳細說一說情況?”

“首先,根據我的走訪,病人的病情基本想通,但是與霍亂實有差別,更像是飲食不潔導致的上吐下瀉。

“其次,病人雖然都集中在西南角這片區域,但是我透過走訪發現,病人的家並不集中,大部分都比較分散,這不太符合時疫爆發該有的情況。

“第三,根據我剛才走訪以及譚大夫匯總上來的情況看,這次發病都集中在青壯年的男性身上,相比起來,更加體弱的老弱婦孺卻都沒事,這也是與時疫的情況不相符之處。

“最後一點是,從早晨到午飯後,就已經有幾十個病人了,但是直到現在天都快黑了,也依舊是這幾十個人,至今沒有再增加的跡象。

“而這些病人回到家後,與家中老幼都曾有接觸,但是卻無一人被傳染,也足以說明,此番並非時疫。

“至於我說是人禍,則是因為,我向幾位神志清醒的病人瞭解情況之後發現,大家今天雖然早晨吃的東西並不相同,卻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早晨出去上工時,都曾在樂橋衚衕口喝過一碗米酒。”

“米酒?”沈仲磊問,“潼娘子是覺得,這米酒有問題?”

“我是這樣懷疑的。”沈天舒道,“西南角內的道路雖然四通八達,出口也不少,但是透過我的瞭解,從樂橋衚衕出去,不遠就是城裡最大的牙行,許多做零工的百姓都會聚在牙行旁邊的巷子裡等活兒。

“今天早晨有人在樂橋衚衕口擺了個攤子,路過的人可以免費喝一碗米酒,許多出去上工路過的人,都在攤子上喝過米酒。”

“的確可疑。”沈仲磊思忖片刻點頭道:“如果是做善事,那應該舍米舍藥,沒道理來舍米酒。如果是為了招攬生意,則應該將攤子擺在城裡最熱鬧的地方,而不是選在窮人聚集的西南角,住在這裡的人能有什麼錢。”

但是就在此時,沈仲磊身後的蔣弘突然開口道:“沈大人,時疫不是小事,尤其如今王世子尚在城中,切不可聽信某些人的一面之詞,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立刻紛紛附和。

他們都沒跟潼娘子接觸過,對她的醫術也都僅僅處於有所耳聞的狀態,這麼大的事,當然不可能因為她的幾句話就直接定性。

沈仲磊聞言也猶豫起來,雖然他信得過潼娘子的醫術,但是正如蔣弘所言,此事非同小可……

就在沈仲磊沉思之時,街的另一頭突然亮起火光。

火光越來越近,很快,一行舉著火把的人就來到近前。

一個用面巾遮住口鼻的人越眾而出,對一眾官員視若不見,眼神緊緊鎖定在沈天舒身上問:“怎麼樣,沒事吧?”

“世子爺?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