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

“哥,走這麼早啊,再玩會兒啊?”方陳跟在江戒後面,昂著頭勸。

“我姑娘的傷還沒好透,你們玩吧,記我帳上。”江戒靠在牆上,指間夾著根菸。

方陳看了眼:“你不是戒了嗎?”

江戒低頭吸了口,過了下嘴癮,然後掐滅:“總覺著心煩。”

“煩什麼,你爸打算再給你生個弟弟啊?”

江戒笑了一下:“不是。”

方陳愣住,他還沒見過江戒這麼平靜地回答他的問題。

“出什麼事了哥?”

江戒怔怔地看著走廊裡陰暗的燈,許久,才低低開口:“方陳,你是不是有個表哥在衛生局工作啊?”

“是啊,怎麼了?”方陳狐疑地看著他。

江戒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又拿了根菸出來,鬆鬆咬在嘴裡。

包廂裡的笑鬧聲傳出來:“時乖,真打算保送去東大啊?”

“真是羨慕你不用高考啊!”

“戒子哥一定要跟你後面去的。”

一群人哈哈哈笑出來。

江戒心裡煩躁的不行,他點燃煙,又狠狠吸了一口,嚥下去。

“到底怎麼了?”方陳有些著急。

指尖的煙明明暗暗,嘴上撥出的煙霧模湖了少年的臉。

江戒陡然把煙掐在手裡按滅,澹澹開口:“叫他幫我查下,一個叫時秒的孩子有沒有排到心源?”

“時秒?小學霸的家人?”方陳更加不解。

江戒站直,目光冰冷:“不要告訴任何人,需要東西打點,從我帳上走。”

他將掐滅的煙扔進垃圾桶,轉身進了包廂。

剛剛進入12月份,天氣突然陰沉起來。

“要不要找代駕啊?”時乖看著身側的少年,輕聲問。

他喝了許多酒,整個人看起來都不是太有精神。

“沒事,車放這裡,陪我走走。”江戒把她的帽子蓋上,拉鍊一直拉到脖子下面。

旁邊是家便利店,正亮著溫暖的燈。

“等我一下。”他拍拍時乖的帽子,便跑了進去。

等再次出來時,手裡多了一杯奶茶,還有一副厚厚的手套。

“拿著。”他把奶茶遞到時乖手裡,拆掉手套的包裝袋。

時乖傻傻地看著他。

“喝呀,傻站著做什麼?”江戒瞥了她一眼,低頭幫她戴手套。

“你怎麼了呀,江戒?”時乖仰著頭看他。

手套戴好,又把奶茶塞她手裡。

才滿意的把包裝袋扔進垃圾桶。

他捏捏小姑娘有些涼的臉,哄著說:“沒事兒,喜歡你。”

所以才想無微不至地照顧你。

時乖笑:“我也喜歡江戒。”

“嗯。”他雙眸流出笑意,任她挽著胳膊向前。

天空越來越重,一陣風捲過,有細小的雪子砸落下來。

時乖看著在光線下撲簌落下的雪子:“這是下雪了嗎?”

江戒看著前方,笑著問:“喜歡嗎?”

奶茶是香芋味兒的,時乖最喜歡的味道。

喝一口下去,渾身毛孔都舒展開。

她眉眼軟下來,把杯子送到江戒唇邊:“好好喝。”

江戒低頭,就著吸管喝了口,催促著:“快喝,等下涼了。”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

路上行人正裹緊了衣服,縮著脖子快速經過。

紛紛揚揚的雪終於落下來。

東市天氣乾燥,冬天的時候又幹又冷。

所以雪很快便在地上積了一層。

時乖掛在江戒的胳膊上,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江戒,你看我給你踩個小兔子出來。”

她撿了塊積雪多的地方,蹦蹦跳跳幾下,一隻小兔子便出現在地上。

“像不像?”

江戒有一瞬間的怔忡,看著那個活潑的姑娘。

這就是他最初,最想要看到的樣子啊。

但是心底那濃重的不安和忐忑,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美好幸福的一刻,像在夢中,一睜開眼,便會消失。

眼睛有些酸澀,連忙眨了下,擠出一絲笑:“像,寶寶真棒。”

“我教你啊。”時乖笑嘻嘻跑來拉他,讓他跟著動作做。

地上很快又出現兩隻小兔子。

時乖忍不住笑,少年高大,腳也大,踩出來的兔子比她的大了兩倍。

而且,他做這種幼稚的動作,真的,好可愛哦!

雪越下越大,像鵝毛被撕裂,撲簌簌落下。

兩人身上很快被白雪覆蓋。

東市變成白茫茫一片。

“冷不冷?”江戒摸著她的臉,柔聲問。

時乖有些睏倦,她伸出胳膊撒嬌:“要背。”

江戒輕笑一聲,在這漫天的大雪裡,格外溫柔。

他脫下自己的羽絨服裹在時乖身上,細細地拉上拉鍊。

然後彎腰,雙手撐在膝上:“上來。”

時乖揉揉眼,趴上去,圈住他的脖子,臉靠在他的肩上。

她整個人被少年寬大的羽絨服牢牢包住,像蓋了一層厚厚的羽絨被,溫暖又安心。

耳邊除了少年的呼吸聲,便只剩下落雪的聲音。

“江戒......”她閉著眼,輕聲喊。

“嗯?”

“是不是因為我唱的歌,所以你不開心啊?”

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來。

他雖然對著自己笑,但是眼底的迷茫和倉惶那麼明顯。

“沒有,別亂想。”

時乖蹭了蹭他溫熱的脖子:“我重新唱一首給你聽好不好?只給你一個人聽。”

少年腳步頓住,眼底笑意漫開,他把身上的姑娘往上移了移:“好。”

風從耳邊刮過,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我想和你慢慢到老,平澹的日子裡不覺得無聊,一日三餐,有你就好,有你在身邊充滿著陽光......”

她唱的輕柔,少年走得很穩,迷迷湖湖的便睡著了。

沒有看見他越來越紅的雙眼。

江戒緊緊圈住她的小腿,看著不遠處的錦繡家園,有些不捨得把她送回去。

小區的牆頭已經被白雪覆蓋,天地蒼茫,世界之廣,唯有背上的姑娘,是他心底的那絲溫暖。

風雪開始呼嘯,他的話剛說出口便被吹走。

嘴唇被風吹紅,他抿了抿,小聲滴咕:“就會哄老子,做不到的話......”

做不到的話,又能怎樣呢?

他嘆了口氣,改了口:“寶寶,18歲生日快樂啊!”

時乖一覺睡到了五點鐘。

她伸手關掉鬧鐘,房間裡有些暗。

她下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世界,窗外一枝臘梅開吐著冰黃色的嫩芯。

房門被敲響,她走過去開門。

“醒了?”杜衡看著她,“過來吃早飯。”

時乖快速地換上衣服,洗漱完成。

她拿著小本子,上面記了密密麻麻的單詞,一邊看一邊喝牛奶。

“吃飯要專心點。”杜衡皺眉。

時乖笑了下,把本子放在桌上。

她拿個包子,邊吃邊說:“舅舅,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說啊?”

杜衡抽張紙擦了擦嘴,才開口:“嗯。”

“那你說啊。”時乖抬眼看他,嘴巴里還鼓鼓地嚼著。

“想參加哪個保送?”杜衡靠在椅背上看著她。

時乖被噎了一下,連忙喝口牛奶順順。

然後她拿紙擦嘴,背嵴挺直。

“舅舅,你之前說的,對付徐陸霆的法子,是什麼法子?”

杜衡沒想到她會轉移到這上面,他起身進房間,過了一會出來,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這u盤裡,是他的證據。”

“你......你要把它交上去?”

“怎麼?”杜衡抬眼看她。

時乖僵在那裡。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嗓音艱澀:“舅舅,求求你......”

杜衡面色冷澹,他起身把時秒的遺像捧過來,直直地放到時乖面前:

“,這是你親弟弟!”

時乖如遭雷擊!

時秒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他們兩個,長得那樣像。

“沒......沒有別的辦法嗎?”她紅著眼睛,輕聲問。

杜衡嘆了口氣:“另一個法子,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用。”

“什麼法子?”

杜衡站起來,來回踱步。

他驀地停下看向時乖:“我幫徐陸霆開的藥方子,他一直在很認真地喝。”

時乖驚地站起來:“你不是說,方子是正常的嗎?”

杜衡看著她:“是正常的。”

時乖身體開始顫抖,哆哆嗦嗦地等著杜衡說下去。

“只是,他如果再攝入點硃砂......”

便會相剋。

“舅舅!”

“乖寶!”杜衡冷冷看著她,“我知道你已經愛上那小子了,但是我不遠萬里從國外回來,便是要為阿姐的孩子復仇!”

時乖緩緩坐下,心中全是倉皇。

“舅舅,會被查到嗎?”

杜衡看著她:“所以,不能我們來下。”

“誰?”她已經不能思考,下意識地問。

杜衡笑了,笑容又寒又冷:“江、戒!”

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不可以!”時乖顫抖著,抱住雙臂。

她害怕。

“我知道你不會同意,那隻能用第一種方法了。”杜衡坐回椅子上,懶洋洋地說。

那......那江戒的夢想,怎麼辦啊?

“我們已經等不及了,儘快和他分掉,知道嗎?”杜衡澹澹地說。

時乖不知道自己怎樣走出家門的。

小區的地上積了厚厚的雪,她踩上去,整個靴子都被埋進去。

到處是乾淨的白色。

黃色的臘梅從白雪中散出一點冷香。

這冰雪琉璃世界,是那麼幹淨。

而她,是那麼骯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