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1)

劉粹率軍飛奔前往登岸處,二百艘戰艦他留下千人看守,但願這些戰艦見到雍騎來襲,事先撐離河岸,只要進入沮漳水中,雍騎再多也無計可施。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從江岸處傳來廝殺聲,劉粹雖然心急如焚,但卻沒有冒然帶著兵馬衝過去。讓兵馬列成方陣,派出斥侯前去打探戰況。

一刻鐘後,斥侯回稟,戰艦已經駛往江中,在江上一字排開,正與岸上的雍軍輕騎對射。

劉粹鬆了一口氣,戰艦未失、後路未斷,尚有一線生機。天暗下來,雍騎的威力減弱,劉粹將二千兵馬分成四股,齊頭並進發動攻擊。

雍騎看到宋軍大舉來攻,黑暗之中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馬,只聽號角聲連綿不斷,方圓數里都看到宋軍出現。

率隊的掃虜將軍程壽唯恐中了埋伏,率輕騎往北撤走數里整隊,準備看清情況後再行出擊。

劉粹趁著雍騎撤走的空檔,急召江上戰艦靠岸,宋軍爭先恐後地登船,不時有人從踏板上被擠落,掉入江中。

程壽得知來襲的宋軍是從塢寨處逃脫而來,心知上當,帶著輕騎往南襲殺。此時已有千餘宋軍登上戰艦,岸上還有八百餘人。

聽到馬蹄聲響起,那些宋軍越發拼命地朝戰艦擠去,誰都知道留在岸上被戰馬一衝只有死路一條。

劉粹站在朦衝艦首,聽著越來越急的馬蹄聲,心知耽誤不得,若讓雍騎衝近戰艦,從踏板上搶上戰船,恐怕連戰艦也保不住了。

「撤掉踏板,開船」,劉粹硬起心腸下令道。

戰艦駛離江岸,踏板從船舷處脫落,剩下的宋軍哭嚎呼救,程壽率輕騎衝至,雍騎高聲呼降,宋軍見脫逃無望,紛紛棄械投降。

劉粹心如刀絞,只能站在船上眼睜睜地看著岸上的袍澤或被殺或投降,根本無法可施。

程壽分出一半人馬收降宋軍,率了四百輕騎沿岸追著戰艦而行,看看是否還有機會。

夜色茫茫,江上船隻不敢急馳,只是順流緩行。船上有兵丁呼道:「劉將軍,前面漁船攔路。」

劉粹急忙行到船首,見前面的江面僅有數十餘步寬,藉著朦朧的月色,看到江面上散停著數十艘大小不等的漁船。

這些漁船並沒有燃火把,也看不見船上人影,黑乎乎停在江中讓人發悚。劉粹尚在思索,前方的戰艦已經突進漁船的範圍之中。

艨衝艦將攔路的漁船撞開,只見漁船上黑影一閃,船上的蘆棚立時騰起火焰,緊接著,那數十艘漁船紛紛冒出火光,在江面上組成一道火網,將宋艦前行的道路攔住。

戰艦順流而下,黑夜之中前面的戰艦若是停下後面的戰艦必然要撞過來,劉粹心知此時不能停船相避,只能一鼓作氣衝過火陣。

號角聲傳達軍令,漿手齊齊用力,艨衝艦向前猛竄,準備撞開燃燒的漁船奪路而逃。前面的艦隻剛駛出十餘丈,只見一條火鏈將整個江面封住。

不知何時江面上多出一條用漁船搭起一座浮橋,浮橋用鐵索相連,船上堆放的易燃之物,此時正熊熊燃燒,將整個江路封死。

劉粹亡魂出竅,他命戰艦衝過散亂的漁船陣時,有不少船隻已燃起火焰,本打算一口氣衝過火陣,到前面再汲江水澆滅火急,此時浮橋橫江,二百艘戰艦鑽入圈套之中,無處可逃。

萬般無奈,劉粹只得下令,「船隻靠岸,棄船而逃。」

東岸蹄聲一路相隨,程壽帶了四百輕騎沿河追趕,西岸漆黑一片,寂然無聲。

宋軍船艦準備往西靠岸,劉粹急聲呼道:「往東面靠岸突圍。」

江面上突然多出許多漁船,不用問是枝江城中的雍軍得知宋軍沿沮

漳河北上的訊息,在此設伏。若是船艦往西靠岸,那是自投羅網,東面雖然有數百輕騎,卻在明面之上,數量也不多,仍有希望。

此時,宋軍船艦已經亂成一團,很多戰艦根本沒有聽到號角傳達往東岸停泊的命令,多數戰艦朝著看似更安全的西岸靠去。

不少戰艦已經起火,船隻在近岸處擱淺,宋軍將士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涉水登岸。

等多數宋軍登上岸,突然間火光亮起,組成一條長長的火龍,張鋒帶著伏兵殺至,高喊「棄杖不殺」。

楊安玄給枝江城中的張鋒送信,讓他派斥侯留意沮漳江上的動靜,並隨時做好攔截宋軍的準備。

二百艘宋軍戰艦沿河北上,張鋒立刻得知了訊息,知道這些宋軍是準備前去劫糧。主公早有準備,這些宋軍必然要慘敗而回。

張鋒按照楊安玄的吩咐,早已蒐羅了百餘條漁船做好準備,等宋軍戰艦駛離後,立即開始著手準備。於江面窄處搭起浮橋,又將多餘的漁船散於江上,等宋艦退走此處時燃火焚船。

裡許長的江面化為火海,宋軍船艦果然被逼靠岸,張鋒等宋軍差不多都上了岸,這才率軍殺出。

宋軍數遭埋伏,早已精疲力盡、士氣低迷,看火光中雍軍足有數千之眾,兵器在火光中閃著寒意,哪有戰心,聽到喊聲紛紛棄械投降。

東岸,劉粹已經登岸,看到西岸火光大起,心知那邊的將士已無幸理。看了一眼泊在岸邊的戰艦,劉粹已無戰心,命將士自行逃命。

黑夜之中,雍騎也無法看清暗夜中逃跑的宋軍,劉粹在親衛的保護下,躲過雍騎的追殺,一路南逃前往江陵城。

江陵城,劉裕有些坐立不安,已是亥時,仍沒有劉鍾他們的訊息。劉裕心知,沒有訊息傳來恐怕就是壞訊息了。

越想越不安,劉裕連夜聚將,命劉道濟率一百船戰艦入沮漳河前去接應,又命沈林子領一萬兵馬繞過紀南城北上。

寅時,劉道濟接到敗逃的劉粹,劉粹灰頭土臉地來見徹夜等候訊息的劉裕,劉裕得知中伏,二百艘戰艦未逃回一艘,六千將士也不知能迴歸多少人。

燈光明滅不定,劉裕的臉色鐵青,默然不語。大堂上一片死寂,蕭源之、謝晦等人呆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著沈林子的訊息。

卯時,沈林子帶著嚴邁踏進堂中,劉裕望著沈林子問道:「救回多少將士?世之何在?」

沈林子沉聲道:「愚在紀南城附近遇到嚴邁,一同回返的將士在一千三百餘人,有將士稱看到世之被殺。」

劉裕的身體往下一塌,袍袖內的拳頭握緊,劉鍾死了,忠心耿耿的世之死了。

劉裕心頭一片茫然,征戰半生本以為已經見慣生死,與自己一同起事的劉毅、孟昶、何無忌、檀憑之、魏詠之、諸葛長民、劉敬宣、桓玄等人都死了,然後是女婿徐逵之,沈家兄弟沈淵子、沈田子,這次是劉鍾,不知道下一次又會是誰身死,或許自己也會死在戰場之上。

「壯士報國,馬革裹屍,死得其所」,謝晦低沉著聲音道:「主公不必過於傷悲。世之為國捐軀,當加之死後哀榮,請主公以縣侯之爵賜封。」

謝晦的話語將劉裕從感傷之中拉出,劉裕強振精神道:「不錯,世之為國盡忠,當厚賞之。可授永新縣侯,著其長子劉敬義承爵,食邑八百戶。」

想起前段時日賜給劉鍾三個兒子三匹駿馬之事,駿馬尤在,斯人已逝。劉裕感傷地道:「世之三子,次子劉敬順賜爵高昌縣男,食邑百戶;三子劉敬仁為散騎常侍。」

劉裕的目光看向嚴邁,厲聲道:「道衝稱命你前去救援世之,你因何不戰而退。」

不等嚴邁分辨,劉裕下令道:「嚴邁怯敵不戰,致

使世之身亡,將士死傷慘重,將其推出斬首。」

嚴邁大呼「冤枉」,可是堂中諸人沒有一人為其求情,只因為嚴邁是徐道覆舊部。大軍慘敗,大將身亡,總要有人出來做替罪羊。劉粹京口隨劉裕起兵討伐桓玄,並親手誅除京口的桓氏黨羽,是最早跟隨劉裕的一批人,後來隨劉裕伐南燕,戰盧循,屢立戰功,總不能用他的人頭來塞責吧。

劉粹屈膝跪倒請罪,劉裕想了想,道:「道衝雖然情有可原,但亦要處罰,降階為輔國將軍吧。」

劉粹是冠軍將軍,降為輔國將軍,不過是輕描淡寫,劉粹感激地道:「多謝主公。」

損折了二百艘戰艦和三千多將士,宋軍實力削弱,特別是雍軍得到二百艘戰艦後,可能從沮漳河進入長江參戰。劉裕命劉粹前往沮漳口水寨坐鎮,不能放雍軍入江。

謝晦道:「正旦之日,朝廷加號李涼、沮渠涼、秦、高句麗、百濟等國主為大將軍,主公何不命這些大將軍率軍伐雍。」

劉裕點頭道:「宣明說的是,速速派人進京稟報天子,讓諸大將軍起兵討雍。」

二月八日,侍中傅亮從京城前來,帶來了封劉裕為宋王的詔書。詔命宋王冠冕十二旒,用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旌頭雲罕,樂舞八俏,設鍾虡宮懸。

同時,進王太妃蕭文壽為太后,世子劉義符為太子(2),劉義符生母張闕為王后。劉裕辭去揚州刺史之位,由其次子劉義真接任,晉爵桂陽縣公,鎮石頭城;劉義隆、劉義康、劉義恭、劉義宣等諸子皆封縣公。

對於封王的詔書劉裕沒有太在意,而是問傅亮,朝廷可曾下旨讓諸大將軍聯合伐雍。見傅亮點頭稱是,劉裕的心才放鬆了一分。

「注(1):取個吉慶點的標題迎接新年。

(2):封蕭文壽為太后,劉義符為太子記於《宋書》,《資治通鑑》亦有相同記載。筆者有些不解,王爵之母應為王太后,世子應為王世子吧,怎麼直接為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