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因地處隴南仇池山而得名。

西晉元康六年,氏人齊萬年率關隴各族起義,兵敗後其麾下楊茂率部眾四千返回仇池,標誌著仇池國建立,史稱前仇池國。東晉太和十一年,前秦苻堅遣將楊安攻仇池,城破後將氐族人遷徙到關中一帶,前仇池國滅亡。

晉太元八年,前秦兵敗淝水,追隨苻堅出征的楊定出乘機回到隴右收集舊部,自號龍驤將軍、仇池公,向東晉稱藩,史稱後仇池國。晉太元十九年,楊定兵敗於西秦乞伏乾歸,被殺,其堂弟楊盛繼位,仇池國僅有武都、陰平兩處城池。

小國生存之道,左右逢源、依附強國,楊盛深譄其道。為保住基業,楊盛不斷在後秦、北魏、東晉甚至恆楚之間稱藩。去年趁著晉國內亂,派兵攻佔漢中郡,疆域擴充套件一倍。

哪料秦隴西公姚碩德亦派大將斂俱攻打漢中郡,取成固城。緊接著晉梁州刺史楊思平率軍前來,楊盛自知不敵,命侄子楊撫棄南鄭城迴歸武都郡,讓晉秦相爭。

秦軍不敵晉軍,退出漢中郡,楊盛生恐楊思平趁機兵進仇池,棄北魏向秦國稱臣,被秦封為益州刺史、徵南大將軍、開府、武都侯,都督益、寧諸軍事。

仇池國都歷城,向秦稱臣後府門前的匾額換成了徵南大將軍,原本的大殿改稱大堂,楊盛正與其弟楊壽、侄楊撫、楊倦、堂侄楊斌以及平北將軍苻宣等人商議攻打漢中一事。

楊壽憤然道:“秦國與晉國建交不好出兵,便差遣我等前去犯險。梁州刺史楊思平是雍兗刺史楊安玄的叔父,以仇池之地要對抗楊安玄,恐怕力有不逮。大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惹禍上身啊。”

楊撫愁眉苦臉地道:“若不聽命行事恐怕秦國大軍先至,而且難當他們在長安為質,日子會很難過。”

楊盛的臉越發黑了,去年他向前秦稱臣,把兒子楊難當以及重要臣屬子弟二十餘人充當人質,才換得姚碩德等人撤軍。正如楊撫所說,若不領命出兵,恐怕秦軍就會到來。

長嘆一聲,楊盛道:“先行整頓兵馬,再向長安上疏,讓天子補充糧草輜重,能拖延一時且拖延一時。愚聽聞天子亦派人前往譙蜀,讓他們出兵北上,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蜀國,成都王府,大殿內歡聲笑語,蜀王譙縱設宴款待前來的桓謙。譙縱向秦稱臣,姚興封譙縱為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

譙縱春風滿面地坐在高座之上,看著左席與譙道福說笑的桓謙,這可是龍亢桓氏,曾經高不可攀、差點奪取晉室江山的桓家子成了自己的座上賓、麾下臣。

當初被逼反晉的惶恐早已蕩然無存,自己掌權之後,廣施仁德,靠著譙家百餘年的餘蔭,很快得到蜀人的擁護,坐穩了益州地盤。

楊思平佔據漢中之後,對梓潼和廣漢兩地發動過小規模進攻,被擊退後便不再挑釁,雙方安定下來。

桓謙對面坐著秦國使者,帶來姚興命其率軍北上夾擊漢中的旨意,與仇池不同,蜀國與後秦隔著晉國的梁州,雖然向後秦稱臣,但實際上對秦國的旨意可以不加理睬,屆時隨便找個藉口便能摚塞過去。

譙縱舉杯對桓謙道:“敬祖能來助孤,孤實是喜出望外。得敬祖一人,勝過千軍萬馬。”

桓謙起身恭聲道:“晉室殘暴,族滅桓氏滿門,臣願率軍為大王奪取荊州,請大王恩准。”

譙縱微笑道:“敬祖莫急,等孤整頓兵馬,自會替敬祖討回公道。”

建康,劉裕上疏朝廷,稱譙蜀叛亂殺戮大臣,攪亂檢閱大典、刺殺朝廷重臣,罪不可恕,應派兵前去剿滅。

朝廷於是下旨,命益寧刺史司馬榮期、龍驤將軍毛脩之以及梁州刺史楊思平出兵合擊譙蜀,訊息傳至成都,譙縱大為焦急,召叢集臣商議對策。

尚書令馬耽奏道:“晉朝三路攻蜀,益寧刺史司馬榮期最為人多勢眾,應是晉軍的主力所在。依據其上次攻蜀路線,出建寧郡北上漢陽城。漢陽城有巴州刺史、鎮南將軍五千兵馬駐守,應該不懼司馬榮期。”

“三路大軍之中毛脩之駐守在荊州武陵郡,其要攻蜀必須經過樑州涪陵、巴郡,得到梁州兵馬相助之後方能成事。”馬耽道:“大王不妨向秦天子請援,既然秦天子有旨讓大王合擊漢中,不妨讓先行出兵,這樣便可牽制梁州兵馬,即使楊思平相助毛脩之,亦不可能全力。”

譙縱點點頭道:“侍中譙良曾出使秦國,此次便由你前去說服秦國出兵。譙道福為徵北將軍,扼守廣漢郡;譙洪為鎮東將軍,屯兵犍為郡資中城,與徵北將軍配合,阻止梁州兵馬西進。”

得知朝廷起軍攻蜀的訊息,楊安玄有些意外,沒想到漢中未戰蜀中先起刀兵,好在自己先行讓朱超石和沈慶之率軍入梁,若是渾水摸魚奪取廣漢、梓潼兩郡最好。

司馬榮期早在四月便接到朝廷旨意,讓他準備再度攻蜀。七月夏糧入庫,有了充足的兵糧,荊州運來的輜重已經到位,朝廷攻蜀的旨意也隨即到來。

武陵王司馬遵給司馬榮期寫了一封私信,信中談到司馬皇族勢微,朝堂幾乎掌控在劉裕手中,天下各州亦各有其主。司馬遵讓司馬榮期全力奪取益州,以寧益為基業,為司馬氏掌控一隻兵馬,為皇族保留一分元氣。

看罷信,司馬榮期拈鬚沉思,他這一枝傳自晉宣帝司馬懿的四弟司馬馗,雖是支脈卻貴為宗室王族,自然與司馬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司馬榮期看得很清楚,司馬氏的江山已經搖搖欲墜,經過桓玄篡逆之後,天下實際上已然易主,只不過劉裕、劉毅、楊安玄、盧循等人各據一方得以勉強維持,一如當年漢獻帝時期,進入群雄逐鹿之時。

“唉,大好河山,不知終將落入誰手?”司馬榮期嘆道。

“父王,天下存亡危急之秋,正當奮力向前,嘆息何為?”書房門前清朗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個英武少年大步入室向司馬榮期施禮。

看著英武豪邁的長子司馬楚之,司馬榮期感覺鬱結的心情開朗了許多,看到司馬楚之身上的皮甲,笑道:“楚之可是從軍營歸來?”

司馬楚之稟手道:“孩兒今日與將士們練習騎射,十能中八九。”

司馬榮期示意兒子在一旁坐下,指了指案上涼茶道:“且先喝口水再說。”

司馬楚之衝父親一笑,端起茶壺灌了一氣,司馬榮期指了指抹嘴的兒子,笑罵道:“成天與軍漢廝混,哪有半點王孫公子的儒雅斯文。”

“父王,征戰天下要靠將士們浴血搏殺,若能為朝廷收復疆土,孩兒寧願與將士們一樣。”司馬楚之揚起眉,臉上露出堅毅之色。

司馬榮期捋須開懷,道:“我兒乃司馬家千里駒也。”

司馬楚之拱手道:“父王,此次攻打蜀國,兒願為先鋒。”

司馬榮期臉色一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戰場之上兇險莫測,孤不會讓你前去涉險。”

司馬楚之堅定地道:“方才孩兒聽父王感嘆大好江山不知落入誰人之手,身為皇室宗親都不能沙場殺敵,還能指望誰守護祖宗傳下的基業。”

一席話說得司馬榮期默然無語,司馬楚之懇聲道:“父王,晉室江山風雨飄搖,孩兒身為宗室當以身作則、振臂高呼,聚攏那些忠義之士,恢弘志士之氣,重振先祖偉業。”

司馬榮期站起身,看著與自己一般高的兒子,伸手拍了拍司馬楚之的肩膀,輕聲道:“我兒說得有理,沙場之上多加小心。”

司馬楚之高興地跳起來,拉住父親的胳膊,笑道:“多謝父王。”

八月十一日,晉軍兵出存馬阝城,卻並沒有像馬耽意料的那樣前往漢陽,而是折向西面的堂狼城,高密王、寧益刺史司馬榮期長子司馬楚之隨先鋒軍出征。

堂狼城守將徐健率軍迎敵,司馬楚之率軍衝陣,晉軍見少王爺衝鋒在前,被其激起血性,一舉破陣,跟著敗軍衝入堂狼城,徐健只得率殘兵往東逃走。

先鋒軍由參軍楊承祖統率,楊承祖入城之後放縱兵丁搶掠,司馬楚之勸諫不住,只好派人飛報司馬榮期。司馬榮期加速趕往堂狼城,痛責楊承祖,並將參與搶掠計程車兵皆鞭笞二十。

譙明子得知晉軍前往堂狼城,立即帶了五千兵馬前去救援,行至半途便遇到了敗軍,得知堂狼城已失。

堂狼往西是堂狼山,“高山嵯峨,岩石磊落,傾側蒙回,下臨峭壑,行者扳緣,牽援繩索”,鮮有行者;往東北則可以進攻朱提,譙明子搶先率軍進駐朱提城,扼住晉軍北上之路。

成都府,譙縱得知堂狼城已失的訊息,司馬榮期此次率軍一萬二千人,大有蕩平成都府之意。毛脩之兵至涪陵郡,涪陵太守文處茂、巴東太守時延祖均是毛家舊部,聯名向梁州刺史楊思平請求出兵攻打成都府。

楊思平入梁不久,對於毛璩舊部亦難以約束,只得命巴郡太守朱齡石御守江州城,讓毛脩之兵馬過境,暗令朱齡石見機行事。

譙縱見晉軍來勢洶洶,有些慌神,召集眾臣商議對策。桓謙稟道,司馬榮期參軍楊承祖是桓家舊部,可派人說降。

朱提城大營,楊承祖見到桓謙派來的使者,使者傳達了桓謙之意,並表明他若肯歸順譙蜀,封他為巴郡刺史。

楊承祖原本對司馬榮期當眾怒斥深懷不滿,暗中與勾結受鞭笞的軍士,於三日後夜晚假借巡營之名來到司馬榮期大帳,斬殺司馬榮期。

譙明子按照約定從朱提城中殺出,晉軍大敗,司馬楚之護著父親的屍體一路逃回存馬阝城。

毛脩之剛剛兵出涪陵城,得知司馬榮期被殺、南路軍已敗散的訊息只得退回涪陵城,攻蜀以失敗告終。

襄陽城,楊安玄收到司馬榮期身死的訊息,暗歎司馬氏僅存不多的元氣又消散了一些,若無自己的存在,劉裕離寶座便又進了一步。

王鎮惡注意點不在司馬榮期身上,道:“主公,從毛脩之入梁,涪陵太守文處茂、巴東太守時延祖念及舊情出兵相助來看,楊刺史尚未掌控住梁州各郡,主公要早做安排。”

楊安玄點點頭,司馬榮期兵敗之後,劉裕很快就會把手伸進益州,自己如果想得到益州的話,是應該早些安定好梁州。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