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兵逃往滑臺,滑臺城倚河而建,在白馬津東南五里處。三國時期,滑臺又名白馬城,關羽曾在此斬顏良。

得知魏軍渡河來犯,人數眾多,齊恪派出偵騎打探訊息,僅留南門讓潰兵逃入城中。又命信使通傳燕縣(今河南新鄉延津縣東北)、長垣(與今長垣地址稍有不同)、濮陽等城做好防禦,派人前往廩丘向毛修之告急,請求援軍。

部將顧武道:“齊司馬,回來的將士稱魏軍並無戰馬,應該是步行過河,而且未攜帶攻城器械,何不趁其立足未穩,將魏軍趕回對岸。”

齊恪想了想道:“魏軍在黎陽津有數萬之眾,此時渡過的兵馬不會少於萬人,滑縣僅有三千兵馬,若是冒然出擊反被他奪了滑臺城,魏軍有了據點存身,反而因小失大。魏軍沒有攻城器械,出缺少補給。短時內拿不下滑臺城,只需等上幾日,各地的援軍到來,再逼魏軍撤走不遲。”

白馬津,已有八千魏軍登岸,蒲筏凍得不結實,人走在上面上下顫動,車輛、攻城器械根本無法通行。於慄磾佔領了雍軍的營寨,找到了一些糧食和輜重,又將岸邊的箭樓拆下,打造器械。

午時,於慄磾帶了親衛,騎著三十餘匹繳獲來的戰馬,前來滑臺檢視地勢。

滑臺原本是座小城,北魏滅後燕,後燕范陽王慕容德率四萬戶渡過黃河,建都滑臺,稱燕王。慕容德在滑臺大興土木,置城三重、週二十里,城中還有都城,甚為險固。

於慄磾繞城一週,眉頭皺起,若無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攻破滑臺城。只有等黃河冰凍結實後,才能將攻城器械運至。

回到營帳後,於慄磾取來輿圖,把目光投入濮陽、燕縣等城。濮陽是郡治所在,城高池深,亦難攻打;燕縣、長垣皆在兗州腹地,很容易被雍軍包圍,沒有輜重都不宜攻打。

看來只能先沿河而進,奪取文石津和棘津,等壽光侯叔孫建從汲縣率大隊兵馬過河後再合兵取滑臺。

白馬津丟失,魏軍已能從黃河上南下,再守文石津和棘津意義不大,齊恪索性下令讓戍守兩處津口的將士退守燕縣,據城待援。

兩天後,毛修之接到齊恪的告急文書,急得團團轉,他這個刺史實際上不管兵,既無可派之兵又無可遣之將。

兗州兵馬主要分在三地,滎陽、成皋關一帶有一萬二千多兵馬;白馬津、濮陽一帶有萬餘人;朱齡石、嚴綱帶著一萬餘人在沛縣一帶與彭城相持;還有王慧龍領了六千輕騎在汝陰郡。

汲縣、黎陽津聚集了魏軍四萬餘人,多是輕騎,這麼多輕騎若是突破了黃河防線,利用輕騎快捷的優勢,整個兗州恐怕都要糜爛。

記室彭平道:“毛刺史,事情危急,若向江陵主公求救恐怕來不及,事急從權,不如急召王太守回援。黃河尚未結冰,魏軍軍械不能過河,王太守麾下是輕騎,有幾日時間應該能趕回。”

王慧龍是滎陽太守,名義上雖歸毛修之這個兗州刺史統轄,但實際上坐鎮一方,毛修之有些猶豫,恐怕將來楊安玄忌憚他,而且王慧龍也不見得會聽從他的調遣。

彭平看出毛修之的憂慮,朗聲道:“主公心胸坦蕩,知刺史為抵禦魏軍徵調王太守,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嘉獎。王太守深明大義,知曉毛刺史的用心,定會兼程來援。”

五日後,鋪設蒲筏的河面終於凍結實了,戰馬首先順利透過,接著是裝載著木頭、箭矢的車輛從河面上輾過,“軋軋”地駛進擴充套件的營寨。

叔孫建率兩萬兵馬從棘津過河,與於慄磾合兵一處,魏軍的數量達到了三萬六千,其中輕騎就佔了一半。

大軍聚集,叔孫建聚集眾將商議如何攻打兗州,於慄磾認為滑臺難下,應先派後取濮陽,然後再取長垣、燕縣等地,困住滑臺。

寧朔將軍周幾則認為應先佔領滎陽,兵向虎牢,進取洛陽,與南平公長孫嵩合力西進,奪取長安。

冠軍將軍安頡則認為避開城池,縱兵擄掠,即便不能佔領司兗之地,也能讓楊安玄元氣大傷。

公孫表獻蒲筏計過黃河,叔孫建見他捋著鬍鬚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笑問道:“玄元,你有何計?”

“壽光侯,愚與諸位將軍的看法不同。”公孫表拈著鬍鬚道:“滑臺乃黃河南岸重鎮,城中糧草充足,晉兗州司馬齊恪困於城中,守兵不過三千。”

見眾人注目,公孫表慷慨言道:“我大軍三萬六,十二倍於滑臺守軍,兵法雲‘十面圍之’,正所謂也。滑臺若下,燕縣、長垣彈指可下,屆時東取濮陽、西向滎陽皆由我意,雍軍則疲於應付。”

輕蔑地看了一眼安頡,公孫表譏諷道:“至於縱兵為禍,實乃短視至極。我大魏將來要一統河山,若是先行喪失人心,必然事倍而功半。”

叔孫建撫著鬍鬚思索了片刻,道:“明日先派人向城中喊話,若能招降齊恪獻出滑臺最好。”

第二天,魏軍傾巢而出,數萬兵馬在滑臺城東、南兩面列陣。叔孫建先讓輕騎圍著滑臺轉了一圈,讓兒郎們朝城牆上射了一通箭。

城牆之上,雍軍露出驚恐之色,魏軍旌旗遮天蔽日,戰馬蹄聲如雷,呼喝聲驚天動地。齊恪面色沉重,魏軍兵強馬壯,數量眾多,不知滑臺城能堅守多久,但願援軍能早日到來。

魏軍輕騎退走,一騎朝著城下馳來,來到城牆上高聲呼道:“僕乃大魏國壽光侯麾下參軍閭丘磊,奉壽光侯之命前來說降,齊將軍若能獻城投魏,官升三品,爵封縣侯。”

齊恪眼中怒意閃過,暗暗取弓在手,示意親衛假裝自己俯身的牆堞上與城下之人說話。

聲音被風颳得飄忽不定,閭丘磊聽不清楚,催馬朝前走。齊恪瞄準閭丘磊一箭射出,箭穿目而過,閭丘磊當即摔於馬下身死。

齊恪高揚起手中弓道:“雍公待我等厚恩,家有田地、不愁衣食,老有所養、幼有所學,豈能屈身胡奴。”

這席話引起城牆上將士們共鳴,有人高呼相和道:“死戰,死戰。”

連城頭協守的百姓也被呼聲激勵,跟著將士們振臂一起高呼著,“死戰,死戰”。

裡許外,魏軍陣列中,聽到城頭呼嘯聲,叔孫建臉色鐵青,怒喝道:“雍狗好生大膽,居然敢殺我使者,傳愚將令,攻破滑臺後屠城。”

雲梯、鉤車密密麻麻地朝滑臺城湧去,飛石、滾木朝魏軍頭頂砸去,廝殺聲響徹天地。

血色被凍成褐色,折斷的雲梯倒在城牆底下,無數魏軍仍如同螞蟻般登著雲梯朝城牆上爬來。

魏軍攻城已經五天了,齊恪估計援軍近幾日就要到來,遠處一處喧譁,已有魏軍登城了。還不等那邊將魏軍趕下城,另一處又響起示警的號角聲,看來最外層的城牆守不住了。

“鳴號,撤往第二道城牆。”齊恪下令道。

號角聲中,雍軍潮水般地退走,撤往相隔半里遠的第二道城牆,魏軍攻破了第一道城牆。

叔孫建率軍進入城中,望著飄揚著雍字旗的第二道城牆,心中陣陣發沉,魏軍在滑臺城下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雍軍的援軍可能要來了。

眼前的滑臺城還有兩道城牆,城牆內部尚有都城,攻打最外城牆已經傷亡了千餘兒郎,要想奪下滑臺城不知要傷亡多少兒郎,耗費多少時間。

想到這裡,叔孫建冷聲道:“傳令,先登的兒郎賞牛五百頭,升三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第二道城牆兩天後被奪下,雍軍退守到第三道城牆。城牆之上,雍軍將士的情緒有些低落,魏軍已經佔據了兩處城牆,將內城重重包圍,援軍若是不至,城破只是遲早的事。

其實王慧龍所率的輕騎早在兩天前便到達了長垣城,一路賓士兵疲馬累,王慧龍打算在長垣城中休整一日,順便打探滑臺城的訊息。

得知滑臺城守軍退守在第三道城牆,王慧龍召來十名驍勇營的將士,讓他們想辦法混進城去。

滑臺城臨河而築,高峻險固,外城距黃河僅二十步,王慧龍讓他們從河上摸進城去,給齊恪送信。

黃河已經結冰,可以行人,十人趁夜從冰上走到滑臺北面,用繩索攀上懸崖,此時魏軍的注意力都在城中,沒有人注意到會有人從北面攀進城來。

十人身著魏軍服飾,喬裝成巡邏的兵丁,有驚無險地過了第二道城牆,再要往裡走便盤查森嚴了。按照事先的商量,十人分成兩隊,一組五人徑直朝著西牆而去。

走出不遠,便有人喝問,五人也不答話,往西城就闖。魏軍發現不對,鳴號堵截,五人抽刀與魏軍搏殺。

另外一組五人趁著騷亂之際接近了南牆,魏軍發現亦向他們追來。城頭守軍看到城下異常,見幾人奔至城下,忙從城頭放下繩索。

幾人拉著繩索往上爬,城頭的雍軍用力往上拉,魏軍朝著幾人放箭,三人中箭墜落,兩人身上插著數只箭矢攀上了城頭。

齊恪聞訊趕至,兩名倖存的雍軍送出口信,兩日之後午時王慧龍率雍騎趕至,裡應外合破敵。

用八條性命送來的口信,讓齊恪有了底氣。叔孫建得知有人冒死往城中送信,感覺是雍軍援軍將至,將兵馬分為兩部,自己率一部加緊攻城,於慄磾領一部在外防禦。

十一月二十六日,已末,約定的午時將至,魏軍正凶猛地朝著城牆發動攻擊。

齊悋在城牆上擺好投石車,命令兵丁將藏在內城的火藥罐取出。火藥罐朝城下砸去,火箭點燃,大火將雲梯、鉤車、衝城車等攻城器械引燃,魏軍哭爹喊娘地退走。

火藥罐被投石車擲到數百步外,大火很快向南延伸,將城中的房屋棚頂引燃,整個滑臺外城罩在火海之中。

魏軍擠做一團,爭先恐後地朝城外跑,叔孫建看著身後熊熊大火,只得旋馬朝城門外奔去。

「(1):滑臺,應該是官渡大戰時的白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