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悲喜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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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年尾,衙門內一片忙碌,眾人臉上都帶著笑意,方才衙參時楊刺史說了,今年的年賞翻倍。
自打楊刺史到任以來,大力清理吏治,透過循行巡視四方,懲治清退了不少官吏。
不過眾人的官俸卻提升了近倍,而且逢年過節的賞賜也比以前多出不少。多數人算了算,跟以前差不了多少,而且還拿得心安理得,自然用心辦差。
原戶曹掾劉堅已經遷升為濟陰郡任主簿,新任的戶曹掾是汝南的舊部朱琨,楊安玄從陰敦手中徵召了過來。
朱琨的帳目清晰,有多少家底一清二楚。今年商稅翻了兩倍,接近田稅的三分之二,整個雍州的稅賦比起去年增長了三成,而且各地糧食豐產,賑災支出大大減輕。
最大的賑災支出是南燕逃往兗州的百姓,楊安玄已經命別駕習闢疆從十二月十日起便開始賑災,務必不讓難民凍餓而死。
襄陽歡聲笑語,建康卻是愁雲慘淡。太保府,度支尚書陰友齊正向武陵王司馬遵稟報今年的收支情況。
司馬遵愁眉緊鎖,道:“陰卿,照你所說,明年年初連百官的俸祿都難以支應了。”
“正是”,陰友齊道:“今年廣、交、青、江四州報了災,益州被譙縱侵奪;梁、寧、徐三州有戰事亦無結餘;揚州經孫恩之亂稅賦不及往年半數,唯有雍、司、兗、荊四州如數向朝廷繳納了稅賦,雍州還比往年多給了一成。”
司馬遵無聲嘆息,朝廷經過桓玄、孫恩之亂國庫空虛,即使朝廷這兩年連宮中殿宇殘破都未修繕仍是入不敷出,門閥世族藉機大肆吞併田地和人口,這些人豈不知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陰友齊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武陵王,輕聲道:“王爺,上個月梁州刺史楊思平上疏請求放開鹽禁,準備食鹽商運商售,不知王爺考慮得如何了?”
十一月,梁州刺史楊思平上疏朝廷,要求放開鹽禁,改民產、官收、官運、官銷為民產、官收、商運、商銷,透過鹽引來規範鹽的銷售。
楊思平在奏疏中稱,梁州一年產鹽二百萬石,按兩稅鹽法可得稅賦約四十萬錢,若是放開鹽禁,梁州每年至少可上繳朝廷稅賦百萬錢以上。
奏疏在朝議時遭到多數人的反對,司馬遵對放開鹽禁亦有顧慮,此事暫時被擱置下來。陰友齊藉著年終國庫無錢的窘況舊事重提,終於讓司馬遵決定放開梁州鹽禁,准許商人販售,以解燃眉之急。
…………
義熙三年在風平浪靜中到來,守歲的時候楊安玄想起前世看春晚吃餃子的習俗來,雍州百姓的日子得到了改善,是時候豐富一下精神生活了。
襄陽勾欄成為天下風尚,弘文莊修撰儒藏、雕版印刷的書籍售賣讓讀書人視襄陽城為聖地,楊安玄打算利用正月歡慶提升襄陽的知名度,把襄陽打造成文化名城。楊安玄與辛何等人商量,在勾欄市中舉辦歌舞、戲劇、出巡等活動。
官府張榜公告百姓,正月八日起勾欄市舉辦歡慶活動,公開上演袁府丞的新劇《甘露寺》,講的是劉備到東吳相親的故事;還有京口淑蘭院的韋淑娘子會在正月十日登臺唱新曲賀新年;各式各樣的鼓吹、雜耍;勾欄街道兩側懸掛彩燈,百姓可前往觀燈猜謎……
集市上人山人海,都是前來聽曲觀燈的百姓,楊安玄命市令袁河不準放車馬入內,餘德一家八口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集市內。
當初從後秦賣到晉國時一家七口,如今小兒子餘潛也娶了親,家裡多了一口人。小兒媳有了五個月的身孕,眼見的家中又要添口了。
餘德穿著葛布袍,雖然打著補丁卻漿洗得乾淨,頭髮梳理得整齊,用竹簪彆著,看上去精神十足。孫子餘應走在身旁,穿著簇新的青色長袍,過年時餘德讓妻子用兩石粟米換了幾尺布,替孫兒、孫女都做了件新衣。
官府給的二百畝地收了近四百石粟米,因為是屯田要交四成租稅,還剩下二百餘石。父子三人新墾了二十餘畝地,生地收成差些,也得了三十餘石粟米,好在新墾的地不用交租,可以買賣,父子三人決定今年再多墾上個三五十畝,家中日子便更好過了。
老妻和兒媳帶著孫女採桑養蠶,收了百餘斤蠶絲,換的錢兩萬餘,八月替小兒子餘潛討了門親事,是從荊州逃難而來的難民,算是門當戶對。
最讓餘德感到歡喜的是孫兒餘應讀書用功,有兩次學庠中的先生都專門到家說了,這孩子聰慧是個讀書種子,讓家中好生培養。
餘應是個懂事的孩子,放學回家便忙著替家中幹農活,餘德黑著臉不許他耽誤讀書時間,老餘家能否改換門庭就看這小子了。
讀書要錢買賣筆墨紙張,餘德寧可自己穿得破爛些也要省下錢來替孫兒買所需的東西,聽說書肆內有拓印的書本賣,餘德向先生打聽要多少錢。
餘應知道了,堅決不同意祖父花錢買書,他可以借同窗的書抄寫,聲稱若是祖父再花錢,他寧可不讀這書。看著孫兒在燈下抄書,一家人藉著火光做著家務,餘德的心裡暖洋洋的,這日子有盼頭。
到了集市一家人分成兩夥,老妻、兩個兒子帶著媳婦、孫女去看戲,餘德則跟著孫子去觀燈。
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燈籠,有花燈、瓜燈、兔子燈,爭奇鬥豔,繽紛奪目,餘德捋著鬍鬚感嘆,這要是到了晚間所有的燈都點亮,這勾欄豈不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餘應聽同窗說過,勾欄西面官府在空地上懸了百餘盞燈,燈下懸著字謎,誰能猜中便能將燈提回家中,同窗特意地提了一盞魚燈到自己家中顯擺。
燈很平常,集市上三兩錢便能買到,但是同窗的學問不如自己,他都能猜中字謎贏得官府的彩燈,自己怎麼能輸給他。
一路向西而行,餘應不時地焦聲催促東張西望的祖父,“祖父快走些,慢了怕是燈都被他人得了去。”
餘德笑眯眯地道:“應兒莫急,祖父打聽過了,燈被帶走後,官府會補上些,不要著急。”
等到了猜燈謎的空場,只見場地上立著數根竹竿,上面拉著繩索,繩索上掛著彩燈,燈下懸著字謎,不少身著長衫計程車人抬頭觀著燈謎,或輕聲議論,或拈鬚思索。
餘應顧不上祖父,仰著臉看燈下懸著的謎面。餘應年方十二,少年郎在一眾文人當中個頭低矮,有人笑道:“黃口小兒也來班門弄斧乎。”
餘應毫不示弱地脆聲回應道:“諸位君子亦是東施效顰,且以成敗論英雄。”
叫好聲響起,餘德在一旁捋須微笑,孫兒雖小氣勢不弱。
一連看了七八條謎面,餘應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看來自己把燈謎想得太過簡單了。
餘德跟在孫兒身旁註意看著他的臉色,見餘應眉頭緊鎖,不禁出聲問道:“應兒,這燈上寫了什麼,說與祖父聽聽。”
祖父不識字,但餘應還是把謎面說與祖父聽,“這張謎寫的是‘早不說、晚不說’,打一字,不知何意?”
餘德道:“早晚不說,那便是正午時說了,這不是說得很清楚嗎?”
一句話提醒了餘應,餘應笑著跳起來,道:“祖父,孫兒知道了。”
記下謎面上標記的“叄拾柒”,餘應跑到南角,向主持猜燈事宜的兩名小吏說出謎底“許”字,小吏檢視之後笑道:“小郎君聰慧,猜中了。”
跟著餘應來到燈下,用手中竹竿將燈挑下,是盞兔子燈。餘應將燈提在手中,笑得合不攏嘴,旁邊計程車子看到笑道:“小小年紀,不可小覤。”
將燈塞到餘德手中,餘應眉開眼笑地道:“祖父,咱們爺孫合作,再猜他幾條。”
到太陽西斜之時,餘應又猜中了兩條,爺孫兩人提著三盞燈高高興興地與家人會合,一家人的身影被斜陽融在一起。
…………
楊安玄治下的百姓能過個安定祥和的新年,南燕的百姓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稅賦本就不輕,公孫五樓為滿足慕容超享樂所需,下令稅賦加收兩成,南燕百姓被逼得紛紛逃走。
慕容超得知後,命慕容昱率軍攔截。慕容昱率軍寇東晉東海郡,擄走近千名百姓。下邳太守孟懷玉率軍追擊不及,至即丘回返。孟懷玉上疏朝廷,請求向攻擊南燕。劉裕猶豫不決,寫信向何無忌、劉道憐等人詢問。
殷仲文因被貶為東陽太守,鬱鬱寡歡,常常枯坐嘆息,深恨朝廷待己不公。豫州刺史劉毅因其文名,相待甚禮;江州刺史何無忌亦仰慕殷仲文的名氣,邀他前來潯陽一遊,殷仲文答應回京過年後抽空前往潯陽。
何無忌得知殷仲文欲來的訊息十分高興,專門召集府中文士殷闡、孔寧子等寫文作詩,準備與其唱答一番。結果正月過去,仍不見殷仲文的蹤跡,派人前往京城打聽,方知殷仲文已經回返東陽。
何無忌勃然大怒,罵道:“豎子膽敢輕愚,愚必報之。”
恰巧劉裕的信至,何無忌回通道:“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虜不足憂也。”在信中何無忌還稱劉毅與殷仲文關係密切,殷仲文稱劉毅是孫策再生。
劉裕接到何無忌的信,生出殺心。恰巧二月份車騎將軍府將領駱冰謀反被誅,駱冰之父是永嘉太守駱球,駱球原是東陽郡史。劉裕為斬草除根,上奏朝廷,駱球夥同殷仲文、桓石松、曹靖之、卞承之、劉延祖等人謀反,欲立桓胤為盟主。
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桓胤、殷仲文等人連同家族,都被劉裕誅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