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平城,賀朗在任城公嵇拔的引領下上朝覲魏天子拓跋嗣,遞交國書。

雍軍大舉進攻秦國,佔領秦都枹罕的訊息已經傳到平城,魏國君臣皆認為雍軍掃平西北只是時間問題。

雍軍平定西北後實力再增,如何對待雍軍分為兩派。

一派認為雍軍勢大暫不可為敵,不如趁晉帝司馬德文還都洛陽,派使者前去朝賀,與雍軍達成互不侵犯的和約,加大貿易往來,等平定燕國和柔然後再全力南下。

一派則認為魏國與雍多次交戰,仇怨已深,即便締結盟約恐怕等雍軍平定西北後也會對魏發動攻勢,不如與宋國南北夾擊,先行扼制強雍。

主和派以白馬公崔浩、任城公嵇拔、散騎常侍丘堆為首,主戰派是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以及南平公長孫嵩和壽光侯叔孫建等人。朝堂之上武將多主戰,文臣則多主和,拓跋嗣一時難決。

數日之前,身在安邑城的南平公長孫嵩發來奏疏,稱三月中旬涑水剛剛化冰,雍軍水師於夜間突襲聞喜城。聞喜城被奪,安邑城三面被圍。

安邑大軍的糧草需從野王城(今河南沁陽)經東垣(河北石家莊市東古城村)運來。野王城至東垣有二百餘里,東垣到野王又近二百里,路途遙遠,雍軍派出輕騎襲擾糧道,糧草經常被焚。

安邑城有魏軍近三萬,儲存的糧食僅夠半月所需,糧草一旦供給不上大軍必亂,長孫嵩向拓跋嗣告急,請求增派兵馬護運糧草。

拓跋嗣收到諜報,晉雍公楊安玄借司馬德文還都洛陽之機,將雍州襄陽兵馬北調,洛陽城中精兵增至一萬六千餘人。

成皋關中有兵馬五千,滎陽有兵馬一萬二千,兗州境內濮陽一帶有兵馬近兩萬,加上偃師、陽武、燕縣、長垣等城中的兵馬也有六七千人,雍軍在黃河南岸的司兗之地駐有六萬兵馬。

汲郡叔孫建、於慄磾的兵萬在三萬人,只有雍軍的一半,從孟津口到黎陽津有多次渡口,魏軍難以全面佈防。

雍軍水師在孟津口、黎陽津一帶遊弋,隨時可能登岸發動攻擊。有過黎陽津慘敗的教訓,叔孫建、於慄磾在北岸密佈戍堡、箭樓,防禦雍軍突襲。

拓跋嗣緊急從常山、中山等地徵調兩萬兵馬前往汲郡,又命長孫嵩棄守安邑退守野王城,這樣河內郡、汲郡便有九萬兵馬,反過來可以威脅黃河南岸的司州和兗州。

開啟宋國國書,劉裕在國書中以布帛六萬匹、棉衣四萬套的代價邀請魏軍南下攻打司州和兗州。

拓跋嗣眉頭輕皺,雍軍在黃河司兗之地駐有六萬兵馬,楊安遠得河東之地後,率三萬多雍軍進駐東垣城,逼近河內郡軹關。

一旦魏軍南下,楊安遠必然從西發動攻擊,加上河上雍軍水師可以隨時支援,截斷己軍河上通道,若沒有水師參戰,倉促南攻實為不智。

設在潮白河的船塘正在以夜繼日地趕工,已經造出數十丈長的大艦近百艘,只是魏軍不習船戰,還要多加操練,才能發揮出戰力。

想到這裡,拓跋嗣將宋國國書放在桌上,道:“賀卿,朕已命人加緊趕製船艦,爭取早日南下參戰。可是北馬南船,我軍不習水戰,請賀卿向宋皇致意,朕不要布帛棉衣,請他派出熟悉水戰的將士幫我國訓練水師。”

這幾年賀朗往來平城和建康之間,經他之手向魏國送去糧食、交換火藥之秘、輸送船工為魏國營建船塢,如今又要派遣將士替魏國訓練水師嗎?一旦魏軍熟悉水戰,將來乘舟南下,豈不是要重演五胡亂華。

賀朗出身會稽山陰賀氏,其先祖賀齊是東吳名將;晉元帝司馬睿出鎮建業,曾祖賀循應邀為朝廷效力,死後獲贈司空,諡號“穆”;祖父賀隰做過臨安太守,其父僅為縣令,家道逐漸中落。

賀朗自幼苦讀,二十歲時被定為五品,以安吳主簿入仕,後轉任海陵令。

劉裕京口起軍之時賀朗附勢資運糧草,事後論功升為太僕寺典牧,兩年後升為鴻臚寺少卿;劉裕命沈田子組建軍情司,賀朗暗中成為軍情司左丞。

劉裕對賀朗頗為看重,即位後升任他為鴻臚寺卿,而且賀朗在軍情司中官職也得到升遷,成為軍情司副使,僅在王韶之之下。

作為軍情司副使,賀朗的訊息靈通,知道劉裕派禇家兄弟害死零陵王剛出生的幼子,知道劉裕讓張偉前去毒殺司馬德文,也知道司馬德文並未暴病而死,那個在洛陽重新恢復帝位的確實是晉帝司馬德文。

賀朗往來平城和建康間,對宋、魏、雍三地百姓的民生深為了解,若論百姓安居樂業,宋、魏兩國遠不能及。

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雖然劉裕即位後大力改善民生,但積重難返,加上自身年歲已大,而太子劉義符狎暱群小、貪圖玩樂,國君後繼無人,這天下恐怕最終被楊安玄所有。

會稽虞氏舉族北遷,讓劉裕大發雷霆,讓軍情司暗中監視門閥世家,絕不允許再出現這種舉族北奔的現象。

劉裕即位後對門閥世家採取了打壓,選拔寒士為官,罷免、懲治門閥居官不為之人,抑制門閥豪強兼併土地、私佔山澤,以捐贈為名逼迫世家門閥交出糧帛……

山陰賀家也免不了受到打壓,家中族老來信告訴賀朗,去年族中多交納了三成稅賦,有好幾個族中不良子弟受到刑罰,山陰令對賀家蔭戶嚴加核查,族中被迫交出兩百多名蔭戶。

賀朗看過信後苦笑,回信告誡族中父老,陛下大刀闊斧地改制,誰要阻攔必然被碾為粉碎,只能順勢聽命不可抗命自取滅亡。

同為會稽門閥,賀朗認識虞家家主虞平,對於虞老爺子的魄力甚為佩服,虞家舉族北遷,實乃明智之舉。此次喬裝北上平城,賀朗聽聞虞平被司馬德文加封為大司農,越發感覺此老目光敏銳、行事果斷。

對於拓跋嗣提出派遣精通水師的將士操練魏國水師的請求,賀朗只能苦笑地應道:“外臣回去後會向我主轉達陛下之意。眼前雍軍遠征秦涼,我主邀陛下共同出兵,所得疆土可歸魏國所有。”

拓跋嗣有些意動,道:“貴使先請回鴻臚寺歇息,待朕與諸臣商議後再行告知。”

等賀朗離開,拓跋嗣望向兩旁的重臣,道:“諸卿以為該不該應宋皇之邀出兵?”

山陽公奚斤、北新公安同等人紛紛要求出兵,朝堂上請戰之聲不斷,崔浩等人只得閉口不言。

拓跋嗣數次受挫於雍軍,早有意報仇,猛地起身道:“好,諸公齊心,此次要與宋軍共同討雍,朕要御駕……”

話未說完,拓跋嗣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歪摔倒在桌案之上。殿下諸臣驚起,內侍忙上前將拓跋嗣扶坐在椅上,傳喚醫官到來。

拓跋嗣醒轉,勉力開口道:“朕無事,只是起得猛了有些頭暈,爾等不必大驚小怪。”

崔浩見諸人面露惶恐之色,心知要安定人心,不能讓醫官在大殿之上為國主診脈,於是高聲奏道:“陛下,既是小恙不妨先到後殿歇息片刻。”

拓跋嗣在內侍的攙扶下起身,道:“朕已無事,諸卿稍候片刻,待朕更衣後再議朝政。”

回到後殿,拓跋嗣顫抖著聲音道:“拿金丹來。”

一枚金丹入腹,稍待片刻,拓跋嗣感覺全身發熱,精神振奮起來。此時醫官匆匆趕至,拓跋嗣起身道:“先在此候著。”

說罷,大踏步朝殿前行去,重新回到寶座上坐下。朝堂上多數臣子不明所以,見國主紅光滿面、精神抖擻地出現,禁不住發出歡聲,看來國主真是一時頭暈,並無大礙。”

“朕決定三路攻雍”,拓跋嗣高聲道:“命南平公長孫嵩攻打洛陽,壽光侯叔孫建進擊成皋,山陽公奚斤南下碻磝(今山東茌平),大軍務必突破黃河,屆時朕要御駕親征,奪取洛陽城。”

群臣歡呼應諾,拓跋嗣拂袖退朝。有內侍喚住白馬公崔浩,稱陛下有話相詢。

崔浩滿懷憂慮地來到天華殿,見拓跋嗣換了身輕便寬大的棉服,面色赤紅、額頭見汗,顯然是服用了金丹之故。

不等崔浩開口,拓跋嗣先道:“朕今日已是第二次服用金丹,寇仙長多次告誡過朕,金丹服用過甚必中丹毒,朕感到頭暈噁心、壯熱燥渴、身發癰腫,與寇仙長所說的中毒之狀吻合,朕恐怕命不久矣。”

崔浩伏地泣道:“陛下既知服丹中毒,便當以大毅力戒斷此物。陛下春秋富盛,臣向寇仙師細問過,只需停服金丹加以調養當可無恙。”

聽崔浩說有治,拓跋嗣眼神一亮,道:“朕決定聽卿所言,立太平王為太子,為國副主,居正殿臨朝。命長孫嵩、奚斤、安同、嵇拔四人同為左輔,坐東廂;崔卿、穆觀、王建、丘堆為右弼,坐西廂,輔佐太子議政。朕暫避居西宮,頤養天年,巡行四境。”

魏軍大舉調動,諜報很快送到洛陽楊安玄的手中,楊安玄召聚佐僚商議對策。先由王鎮惡向眾人細數家底,在座的眾人聽後無不喜形於色,信心滿滿。

如今的雍軍兵強馬壯,西北有兵馬近八萬,其中雍軍自有兵馬五萬四千餘人,楊翼麾下部眾三千騎,禿髮虎臺所部三千餘騎,秦軍降兵兩萬;北雍州孟龍符麾下有兵馬兩萬六千餘人;司兗戰力六萬;楊安遠率軍三萬四千,水師一萬六千;梁州朱超石麾下兵馬一萬,水師六千;北益州陰績統軍四萬左右,其中新徵僚軍一萬四千人;江陵魯軌麾下有兵馬二萬二千人,枝江張鋒一萬人,加上章山軍寨一萬人,錢磊水師一萬二千人;江夏郡沈慶之麾下一萬二千兵馬;沛縣一帶朱齡石有兩萬兵馬;北冀州胡藩有兩萬餘眾;北青州楊孜敬擁一萬六千之眾,劉衷水師八千人。

不知不覺之間,雍軍已經壯大到三十八萬之眾,其中驍勇營將士萬人、輕騎八萬、重騎八千、僚兵兩萬、水師四萬,還有徵召部落的勇士萬餘騎,秦軍降兵兩萬,加上州郡的郡軍兵馬總數已經接近五十萬,再加上屯軍數量,楊安玄手中可以動用的兵馬不下於六十萬。

疆域有司、兗、雍、北雍、秦、梁、北益、北青、北冀、新佔領的秦國一半疆土、河東郡以及河套大部分地區,已經超過宋國、魏國,治下百姓更是接近千萬,田地八百萬頃,真正是民富國強、兵強馬壯。

楊安玄意氣風發地看著眾人,笑道:“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胡虜終不還。愚當率諸公踏破平城,收復河山,復漢室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