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翌日的週五。

早上不到八點,餘至明來到神經外科,果然看到尤衛賢醫生來樓前等著自己。

他先跟著尤醫生去看了患者。

一位十六歲的少年,乾瘦乾瘦的,乍一看就像是十三四歲一般。

尤醫生告訴餘至明,這個少年已經開竅,但只要一臆想男女之事,身心激動之餘不是頭痛的厲害,就是直接暈過去。

但臆想那事就像是上癮了一般,雖然身體不允許,少年卻屢屢去犯忌。

這導致他的身體越來越差。

家人帶他去了大醫院做檢查,才終於發現了顱腦血管畸形。

以前還只是以為,他身體太過羸弱。

餘至明已經曉得尤醫生的手術方案,從大腦前動脈搭出一條細長旁路,直接越過大腦支動脈的那彎曲畸形處,再橋接上血管。

手術難點,在於搭橋末端的血管橋接。

需要餘至明做的是,兩次精準穿刺,準確找到血管的橋接點。

尤醫生需要在餘至明穿刺出來的狹小空間內,小心翼翼的輾轉騰挪,類似在微創條件下做顯微血管橋接。

這個過程中,大腦損傷必不可少。

但是相比少年的未來成長,用尤醫生的話來說,就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還能接受。

相比尤醫生那在極小空間範圍內的血管橋架精細手術,餘至明要做的大腦穿刺,就相對簡單了很多。

在尤醫生規劃的路徑範圍內,避開血管,兩次穿刺,直達血管橋接點。

尤醫生又帶著餘至明參觀了神經外科的一間手術室。

“餘醫生,這間五號手術室位於樓層最西邊,相對最安靜。”

“我計劃在凌晨最安靜的三四點開始手術,屆時整個手術區,除了我們這間手術室之外,不會再有其他人。”

“餘醫生,你覺得如何?”

餘至明感受了一下手術室的安靜程度,又沉吟片刻,迎著尤醫生的期待目光。

他緩緩的說:“在開顱條件下,探測穿刺路徑,倒是可以嘗試一下……”

尤醫生徵得餘至明同意後,把少年大腦血管搭橋手術,確定在了週日凌晨兩點……

餘至明離開神經外科,匆匆返趕到亓越醫學研究中心,開始準備今天的福利體檢。

他一進大辦公室,周沫就迎了過來。

“餘醫生,昨天,醫務處沒答應死者家屬的無理要求,明確告知他們醫院沒有過錯。”

“他們有異議,可以去法院提起訴訟。”

周沫又一臉興奮道:“昨天警察也來了,警告他們合理合法協商,爭取權益。”

停頓片刻,她又語帶鄭重的道:“雖然警察介入了,但是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

“尤其是餘醫生你,更要小心。”

餘至明有些不解,問:“周沫,我又不是那位死者的主治醫師,為什麼要更加小心?”

“你不會有了什麼小道訊息?”

周沫挑了一下眉毛,道:“餘醫生,伱不會不知道,除了主任外,我們中心就你的名氣最大了。”

“你甚至比主任的名聲還要響亮,說是中心的門面招牌都行。”

“要是真有人想對我們中心不利,主任和你就是最大目標呢。”

餘至明輕輕的點點頭,看向一旁喬磊。

“喬磊,你表現的時刻到了。”

喬磊挺直身體,又做起了曲臂動作。

“餘醫生,這幾天,我會對你形影不離,不會讓任何心懷不軌之人靠近。”

“餘醫生,我就是你的銅牆鐵壁。”

餘至明忍住了撇嘴衝動,道:“走吧,開始體檢了……”

因為傍晚還有工作安排,餘至明在中午連吃飯帶休息,只用了半個小時,就重新投入了體檢工作。

他又有意識的加快了一些工作效率,到了下午五點十分,終於完成了一百二十人的體檢工作。

今天的體檢,餘至明最大的工作成果,是新檢查出了十五人的心腦血管問題。

癌症和疑似癌症,未檢出……

完成體檢工作後,餘至明顧不上休息,又帶著喬磊馬不停蹄的趕到普外科……

感覺自己像個陀螺的餘至明,在崔志潭醫生的辦公室,見到了崔醫生、汪江月醫生,還有汪醫生的那位患者和患者家屬。

今年四十八歲的汪江月醫生,扎著髮髻,不胖不瘦,看上去很有賢妻娘母範兒。

“餘醫生,謝謝你百忙之中前來相助。”

汪醫生語帶感激的道謝一句,下一句還沒開口,就被患者的女兒給打斷了。

“餘醫生,你有三十歲了嗎?”

“是副主任醫師嗎?”

“我媽這樣的手術,你做過多少次了?有失敗的記錄嗎?”

餘至明掃了一眼這位咄咄發問,也就二十歲上下,在校大學生模樣的女孩,沒有出聲搭理,而是眉頭一皺,看向了汪江月。

“汪醫生,事情沒有說清楚呢?這是意見還沒有達成一致?”

汪江月露出尷尬神色,趕忙解釋說:“餘醫生,你來之前,我們都已經說好了。”

“只是我這同學的女兒,太過擔心她媽媽了,還請餘醫生你不要見怪。”

患者女兒雖然有些不忿餘至明對她的忽視,但是在一屋子長輩,尤其是父母面前,也不好再次開口。

只是她臉上的質疑神色,越發明顯。

汪江月看向患者和患者丈夫兩人,就注意到了兩人臉上有了明顯的遲疑憂慮,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說:“之前該說的,我都說了。如今餘醫生也來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就趕緊的問。”

患者丈夫訕訕的笑了笑,說:“汪醫生,畢竟是癌症手術,再如何慎重都不為過。”

他又看向餘至明,帶著小心,說:“餘醫生,你可真是年輕啊。”

“這麼年輕,就深受崔醫生和汪醫生看重,這醫術肯定是高超無比了。”

餘至明聽這人說的挺好聽,其實明白,對方是在質疑他的年齡和本事。

這也難怪,才二十六歲,看向去就像是一個剛從醫學院博士畢業的毛頭小子。

確實是難以令人信服。

尤其是事關生死的癌症手術,事到臨頭,患者和家屬想多了也正常。

餘至明站在了對方角度想了想,壓下了心中的許多不悅。

“我的個人介紹,醫院網站和網路也有不少,想必你們也都看過了吧?”

“我最為擅長的是臟腑探查,能發現臟腑的一些早期癌變。”

“具體到你們的情況……”

餘至明沉吟片刻,說:“我可以判斷出結腸腫瘤的浸潤和癌變範圍。”

“但是,我需要明言,我不能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證,或許會出現疏漏和錯誤。”

“所以,免責協議,是一定要簽署的。”

聽到這,患者女兒又忍不住開口了,“餘醫生,你做不到保證,也就是說……”

“你們在拿我的母親的健康和生命在冒險,在做試驗?”

餘至明看到,崔醫生和汪醫生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他也注意到,患者和患者的丈夫,也沒有對女兒的話做出制止或解釋的想法。

餘至明輕輕笑了笑,頷首道:“確實,這對你們來說是冒險,對我們來說是試驗。”

“你們可以選擇更穩妥的方法,就是常規的腫瘤加腸管切除手術,外加造瘻手術。”

說到這,餘至明就看到,患者的臉色又變白了一些。

“穩妥和冒險,造瘻和不造瘻,這世上很少有兩全其美之事,總得有所取捨。”

餘至明又接著補充說:“還得宣告一點,不保證不造瘻。”

“或許在我的檢查下,要切除的腸管更多一些也說不定。”

餘至明見這一家三口陷入了猶豫掙扎之中,就把目光投向了崔醫生和汪江月。

“崔醫生、汪醫生,我們不如讓他們再多考慮考慮,畢竟這不是小手術?”

汪江月看出了餘至明有推辭之意,趕緊的對患者道:“我們是小學和中學的老同學,我難道會害你呢?”

“再給你們半個小時的時間,好好的慎重考慮,做出最後決定。”

汪江月又看向餘至明,目帶請求道:“餘醫生、崔醫生,我那裡還有一些雨前龍井,不如去我那裡品一品?”

餘至明見崔老師也朝自己看過來,就輕輕點頭道:“好,一起去品一品茶……”

崔志潭、餘至明和喬磊,隨汪江月來到了她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兩位主任醫師、一位副主任醫師一起工作的大辦公室。

沒有辦法,華山醫院辦公室相當緊張。

唯有資深主任醫師,科室主任才有自己的單獨辦公室。

尤其是普外科,作為華山醫院有名的大科室,醫護人員眾多,辦公室更是緊張。

汪江月一邊準備泡茶,一邊道歉。

“餘醫生,實在抱歉,本來都已經說好了,沒想到最後關頭他們又猶豫了。”

餘至明語帶隨意道:“汪醫生,主要還是我太過年輕,不能讓他人信服。”

“尤其癌症手術,患者難免顧慮重重。”

他摸著自己的上嘴唇,“你們說,要是我蓄了鬍鬚,會不會更顯成熟穩重一些?”

汪江月瞅了瞅餘至明,想象了一下他留鬍子的模樣,笑道:“你留鬍子,不好看。”

她把一杯茶,很是正式的遞給餘至明。

“餘醫生,請喝茶……”

半個小時後,汪江月、餘至明幾人準時回到了崔醫生的辦公室。

患者在丈夫,女兒一左一右的攙扶之下,緩緩的站了起來。

“江月,在最後時刻,我發現了,相比潔淨和各種不適,我還是最怕死。”

“我選擇……穩妥的手術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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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