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差不多的時間,早上過八點二十分,餘至明乘車趕到了華山醫院。

他和周沫走出綜合辦公樓地下停車場,意外發現亓越老師站在出口的外面。

注意到亓老師的表情不太好看,好像別人欠了他八百萬不還似的,餘至明快走了幾步,來到了亓老師近前。

“老師,遇到難處理的事情了?還是有人惹你生氣了?”

餘至明關心了兩句,又自告奮勇道:“老師,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你有啥不好處理的事,就告訴我,我想辦法來擺平。”

亓越哼哼的冷笑了兩聲,說:“我是被人給氣著了。”

“誰?我給老師你出氣!”餘至明一副同仇敵愾,義不容辭的慷慨模樣。

“還能是誰?自然是大名鼎鼎,醫術無敵的餘至明餘大名醫啊。”

“誰?餘……”

餘至明突然意識到說的就是自己,腰就不自覺的彎了一些,很是不解的說:“老師,最近沒做啥出格的事情啊?”

“青檸給我打過電話了。”

亓越瞪了餘至明一眼,冷哼道:“餘至明,你厲害啊,竟然想到使用心臟驟停來勸說患者養成良好習慣。”

“我知道你是藝高人膽大,但是還有老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你就不怕,患者的心臟要是萬一不能復跳,會是什麼後果?”

餘至明像犯錯的小學生一樣,小聲為自己辯解說:“老師,我只是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還有,我都向青檸保證過了,如果沒有十全把握,我是不會亂來的。”

亓越提高嗓門批評道:“這樣的念頭,你就不應該有。”

“那一個心臟重啟醫治心律不齊,雖然你是在炫技,但也能解釋為治病救人,即便真有意外發生,也就解釋的過去。”

“但是這次,你竟然想透過心臟驟停讓患者經歷瀕死,目的僅僅是讓他養成好習慣。”

“這就實在過分了。”

跟在一旁的周沫,見餘至明被訓的低眉順眼,一副乖寶寶模樣,悄悄後退了兩步。

她可不想成為事後遷怒的物件。

只是亓越的嗓門有些大,聲音避無可避的鑽進了她的耳鼓。

“不僅過分,簡直就是胡鬧。”

“要是患者都能按照醫生的醫囑,乖乖的照做,那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患者病情惡化,甚至是不治而亡了。”

“歸根結底,患者才是他們自己身體的第一負責人。我們醫生做好診斷和治療方案,就算是盡到了責任。”

“患者不配合治療,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他們自己會負責。”

“我們可以勸說,但決不能強迫。”

餘至明能聽到有幾人的腳步聲,停在了車庫出口那裡。

很顯然,他們是不敢出來了,免得看到他被老師訓的尷尬場面。

餘至明面露訕訕的說:“老師,你看,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在這裡……”

“我們先回中心,好不好?”

亓越也意識到,這裡不是批評徒弟的適合場合,降低了聲音,為自己找補說:“我接到青檸電話後太生氣了,早飯都沒吃好,就趕過來堵你了。”

亓越抬起腳步,朝至臻樓的方向走去。

“至明,我發現你飄的都不知敬畏了。”

“是是是,老師你說的對!”餘至明忙不迭的附和,跟上了亓老師的步伐。

周沫墜後面四五步遠,不緊不慢跟著。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出了手機,發了一條簡訊給青檸。

“作為朋友,別怪我沒提醒你,餘醫生被主任訓了一個狗血淋頭,你想辦法哄人的。”

前面,餘至明又自我檢討道:“老師,應該是這段時間,我太順了一些,做一件事成一件事,導致對自己實力有些盲目自信。”

亓越斜了他一眼,說:“我怎麼聽著更像是顯擺,還有那個凡爾賽呢。”

餘至明一副誠懇模樣,說:“老師,我不是顯擺,我明白,應永遠對生命保持敬畏。”

“好運氣,不會永遠眷顧我。”

亓越輕撥出一口氣,緩緩的說:“至明,我希望你是真正認識到生命的複雜多變,還有運氣的不可測。”

“雖然以你如今的本事,還有身份和地位,有比較大的犯錯餘地。”

“但是,絕對不能藐視生命和風險。”

“有些界限,一旦跨了過去,再想回來就非常困難了。很多時候,天才和魔鬼,也只是一步之遙,一念之差。”

餘至明表情嚴肅道:“老師,你放心,我以後會經常自省,不會再肆意行事。”

亓越欣慰的笑了笑,又感嘆道:“其實,你已經做的相當好了。”

“在短時間內取得了這麼大醫學成就,還這麼年輕,就如同突然中了億萬大獎的普通人,他們中可很少能像你這般把持得住。”

停頓一下,亓越緩緩的說:“我無比希望你能走的更遠,將來做出更大更多的成績。”

餘至明輕聲道:“老師,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我的性子,在過去十多年的失明生涯中已經磨練出來了。”

“不敢說性子有多好,但是耐心、韌性和抗壓,絕對不差。”

“我的未來,只會越來越好。”

亓越轉頭見餘至明一臉的陽光,還有自信,心中湧出沁人心脾的舒爽之感。

“我信!至明,我信你的未來會越好。”

亓越又想到一點,說:“對了,至明,你可不要責怪青檸。”

“她怕你經驗不足,不能做出最合適的決定,才打電話讓我把關。”

“歸根結底,她是在擔心你,愛護你。”

餘至明輕輕點頭道:“老師,我明白,是否真心對我好,我還是分得清的。”

他又轉而說:“老師,告訴你一件事,血液內科的那個杜衡,被精誠楚家解聘了……”

接著,餘至明就把疾控中心被調查,還有今早上與楚雲帆的談話,簡略說了一遍。

“這是杜醫生成了背鍋的犧牲品?”亓越嘖嘖了一聲,又面露譏誚道:“他被解除院長聘用協議,一點也不冤。”

“即便做事不怎麼講究的精誠醫院,肯定也不願一個沒有道德操守的傢伙做一院之長,不然醫院肯定被管理的烏煙瘴氣。”

餘至明問道:“他去不了精誠醫院了,應該也不會留在華山了吧?”

亓越呵呵笑道:“這種事情爆出來,他哪還有臉繼續留下?”

“離開濱海,都有可能……”

話語之間,他們就來到了至臻樓。

三人在一樓大廳分開。

亓越乘坐電梯去了七樓,餘至明則是和周沫走樓梯去地下三層。

轉入樓梯,餘至明陰惻惻瞄向周沫。

周沫伸手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表態說:“餘醫生,今天這事,我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洩露半個字。”

“你絕對可以相信我。”

餘至明輕哼一聲,威脅道:“敢亂說,小心你的工作和獎金。”

他又緊接著轉而問:“哎,那個要賣你大量人參的傢伙,聯絡怎麼樣了?”

面對餘至明的思維跳躍,周沫愣怔片刻,才回道:“古副院長把人的聯絡接了過去,說是不用我們操心了。”

“畢竟,花錢買野人參這事,一向是他們寧安在負責,只是之前做的不太好。”

餘至明輕嗯了一聲,走出樓梯間,進入地下三層的走廊。

只見走廊裡已經等待了一二十人。

今天雖是週四,卻是隔一週一次的體檢日,上午是來自大額捐贈單位的體檢者,下午是保健局安排的體檢人員。

餘至明走進大辦公室,雙眼發紅的沈奇,一臉欽佩的迎了上來。

“餘醫生,您的判斷真是神了。”

沈奇語帶興奮的說:“我拿伊洪的心臟監測資料給王醫生檢查。”

“結果,他在心室早搏發生前的一分十二秒,就從監測資料上找出了伊洪心臟不適發作的細小痕跡。”

“也就是說,伊先生確實是心臟病發作在先,頭痛發作在後。這表明,是間歇性心臟病導致了頭痛的發作。”

餘至明吩咐道:“既然問題已經找出,那二十四小時心臟監測可以提前終止了。”

“告訴伊先生,如果他想留在我們華山接受治療,我會請王醫生出手。如果回京城,就只能他自己去聯絡醫院和醫生了。”

沉默片刻,餘至明又道:“告訴他……”

“如果他不能從現在做起,努力讓自己養成良好的工作和生活習慣,那他的心臟,也就還能再支撐兩三年。”

“那之後的情況,就不好說了,只能祝他運氣足夠好,上天足夠鍾愛了。”

沈奇點頭應了一聲,又好奇的問:“餘醫生,您在早上電話說的,死亡勸說?”

餘至明輕嘆了一聲,又擺了擺手。

“那是我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來的路上認真想了想,不太合適,只能放棄了。”

“鄭重告訴伊洪……”

餘至明一臉嚴肅道:“之前把我的告誡,當兒戲和耳旁風的患者,如今都後悔莫迭,但已經為時晚矣。”

“他要是依然故我,很可能連後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請他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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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