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本以為沮授會試圖再說服自己,沒想到沮授只說了一句話。

“公子的選擇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適合的。”

他站起身來,“公子身為主公,應廣納言路,但也應有自己的想法,以及堅持這種想法的自信。”

“我回去收拾行囊,隨時聽候公子調遣。”

袁熙躬身一禮,送沮授出門。

而外面外城的街道上,兵士們開始張貼出訃告喪信,城中百姓漸漸開始得知袁紹病逝的訊息,懷著惶恐不安和悲痛的心情,家家戶戶傳出的哀聲,迴盪在鄴城上空。

畢竟袁紹佔據冀州這些年,對冀州本地百姓士族都算得上是不錯的,百姓能吃上飽飯,就已經感恩戴德,自然會心懷悲痛。

對於冀州士族來說,他們的野心和期望,原本寄託於袁紹身上,如今這種希望驟然落空,讓他們一時間無所適從。

訊息傳到城外,正在營寨裡面等待的袁譚豁然站起,滿臉的驚愕和不可置信,他下意識就往外走,郭圖在一旁道:“使君欲往何處?”

袁譚下意識道:“我要進城,我要親眼看看,阿父的死訊是不是真的!”

郭圖陰惻惻道:“使君糊塗,這個時候入城,還能出來嗎?”

袁譚六神無主道:“但我若不參加阿父喪事,豈不是不忠不孝之徒?”

郭圖急道:“使君,若本初公死訊為真,那就是我們最好的藉口,也是最後的機會了!”

“應趁著城內大亂,趕緊攻城,方為上策!”

袁譚一怔,就聽郭圖道:“眼下我們只要咬死了袁尚暗害了本初公,要求入城揭露其真實面目,若袁尚不開城門,我們便發兵趁機打城!”

“到時候城內擁護我們的人,必然群起響應,裡應外合,大事可成!”

袁譚聽了,內心天人交戰起來。

他之前和郭圖就有應對這種場面的謀劃,自然對郭圖的提議並不意外,但事到臨頭,他心裡卻猶豫起來,因為他不確定,袁尚的所作所為,和袁紹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

他給袁尚安的藉口,更像是一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莫須有,要是沒有證據,又怎麼能服眾?

郭圖見了,從袖子裡面掏出一張錦帛,遞給袁譚,說道:“這是曹營裡面送過來的。”

“雖然城內的人證不一定在了,但是袁尚手中的五石散,肯定是和本初公病情惡化脫不開干係的。”

袁譚接過錦帛,看完後臉色更加不好,“這豈不是說明曹營早就參與了此事?”

“三弟很可能是受人矇蔽,並不是主動.”

郭圖低聲道:“做了就是做了,使君,別的事情也不要深究了!”

“使君想想,我們萬一沒有取得鄴城後的下場!”

“如今本初公已死,正是我們不承認其遺命的最好機會,要是我們現在離開鄴城,無疑是預設了本初公的安排,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使君宜早做決定!”

袁譚只覺口中發澀,“城內單單隻有三弟罷了,那二弟的兵,也是個變數,如之奈何?”

郭圖靠近袁譚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袁譚聽了,臉色大變,說道:“不妥。”

郭圖低聲道:“兇虎單騎入城,已經是最好的機會,其人志向不小,以後遲早會成使君心腹大患!”

“此時若是動用城內所有刺客殺之,其部下必定潰散,到時候我們將其收編,實力便會上一個檔次,打下鄴城便更有把握了!”

袁譚聽了,臉色鐵青,他雖然行事極端,但是涉及到直接刺殺手足兄弟,還是讓他一時無法下定決心。

他抬起頭,“有這些刺客,直接刺殺三弟豈不是好?”

郭圖搖頭道:“袁尚如今為本初公發喪,身邊時時刻刻都是人,反而不容易接近。”

“而且萬一事情敗露,我們便會給人落下口實,反觀要是袁熙被刺,我們可以將其推到袁尚頭上。”

“而且袁熙現在明面上和袁尚站在一起,但其實袁尚很希望袁熙死了才對,畢竟這人的威脅,是最大的!”

袁譚聽了,不由自主握起了拳頭,他不得不承認,袁熙已經成了天下所有人爭霸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包括自己!

殺,還是不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袁譚遲遲還是沒有下定決心,郭圖正要開口勸說,卻聽到遠處袁熙營寨裡面發出了不小的響動,似乎是有所行動了。

兩人都是一驚,連忙發號施令,讓營寨內兵士警戒,同時派人出去打探訊息,不多時,探子回來了,說有人看到袁熙從城頭下來,回了自己兵營,正在整軍調兵。

此話一出,袁譚和郭圖臉上都不好看,本來這邊差不多下定決心要刺殺袁熙了,對面卻彷彿未卜先知一般,離開鄴城回到了軍營!

兩人腦中不約而同升起了一個念頭,難道袁熙還真的會觀星,能預知吉凶不成?

袁熙其實並不知道袁譚的計劃,他只是覺得,這個時候呆在鄴城裡面並不安全。

他能相信袁紹,但對於袁尚袁譚並不信任,如今袁紹去世,無論是局勢還是各方勢力的心理,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袁紹去世是巨大的危機,也是巨大的機會,袁熙不能保證這種巨大的誘惑下,先前的情誼和關係還能不能維持。

他記得前世的一句話,不要試圖去試探人的底線,在足夠大的利益面前,絕大部分時候試探出的不是真心,而是深不可測的下限。

所以袁熙直接和袁尚見了一面,說了離城的要求。

他只用一句話就說服了袁尚。

“我若是在城中沒有訊息,我那些部下,有可能便會幫著袁譚了。”

袁尚聽了,沒有絲毫猶豫,便即答應送袁熙出城,畢竟袁熙在城內,對他來說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好處。

至於袁熙出去後,會不會夥同袁譚攻城,袁尚對此倒是不太相信,畢竟袁熙想要動手,早就動了,先前袁熙要是緊閉城門,袁尚甚至都無法入城。

他將袁熙送到城頭,對袁熙道:“還請二哥看在阿父的面子上幫我一把,我也定然不負二哥。”

袁熙聽了,拍了拍袁尚的肩頭,帶著孫禮沮授下城去了。

袁熙一回到營寨,便要求所有兵馬開始拔營調動,繞過了鄴城西邊,往北面而去。

他將所有兵士直接調動到了鄴城正北,才開始命令兵士安營紮寨,開挖新的塹壕,一副和鄴城互為犄角的勢頭。

同時讓閻柔鮮于輔的騎兵兵分兩路,分別清掃通往幽州的左右兩翼,保證糧道暢通。

袁熙召集眾人,說道:“本初公去世了,現在有一件很急的事情。”

眾將心想難道要打袁譚了?

沒想到袁熙接下來的話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本我要派人從黑山通道去懷城。”

眾人愣住了,此時去懷城做什麼?

袁熙簡單解釋了幾句懷城有可能發生的異變,說道:“我需要此坐鎮幾天,以阻嚇袁譚,穩定局勢,以防鄴城有變。”

“但去懷城的事情也拖不得,曹操很可能已經開始對懷城不利,很多人可能都會死於非命。”

“所以我現在就要派一支軍出發,去懷城挫敗曹軍的陰謀,儘可能的救下公卿大臣。”

他看向眾人,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次我想讓子義和公明去。”

他這麼安排,是有原因的。

既然要急行軍,當然是以騎兵為主,高順就不合適,趙雲還需要幫袁熙穩定軍心,閻柔鮮于輔和漢廷交情不深,也無法獨當一面。

而徐晃性格廣交好友,和漢廷很多大臣將領有舊,太史慈辦事圓滑,應變迅速,是當前最合適的人選。

見兩人領命,袁熙又道:“等這邊局勢穩定,我便趕過去接應,同時讓北新城從黑山通道調兵支援你們。”

太史慈說道:“內部通道沒有問題,顯甫公子的南部通道,是不是要繞過去?”

袁熙拿出一方令牌,交給太史慈道:“我和顯甫說過了,直接走他的通道最快。”

“不過還是要小心,裡面可能有曹營的勢力騷擾。”

太史慈結果令牌,說道:“請公子放心,慈定不負使命!”

他和徐晃對著袁熙拜了拜,兩人當即帶著上前騎步,往黑山南隘口去了。

袁熙領著眾人,望著大批騎兵滾滾而去,不久就消失在地平線上,心中充滿了憂慮,雖然知道可能來不及了,但不嘗試一下,總是有些不甘心。

他心裡沉甸甸的,這次又被曹操搶先一步,但他和曹操的交鋒,才剛剛開始進入白熱化。

想到致使袁紹病情惡化,和曹營有關係的五石散,袁熙臉色陰沉,這個債他遲早會討回來!

他倒是想以牙還牙,但相同的手段,對於曹操那邊肯定是不會奏效了,有沒有其他辦法呢?

懷城南面,呂布正在和張遼議事,他聽完情報後有些不悅,對張遼道:“今日的糧草,好像並沒有運到?”

“雖然軍中尚有二日餘糧,但這百十里路這麼近,糧道也沒有出問題,怎麼懷城一件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的拖拖拉拉?”

“按理說公臺在城中坐鎮,斷不會犯這種錯誤啊?”

張遼聽了,說道:“要不要我帶人回去看看?”

呂布思忖一會,說道:“不,再等一天。”

“若是還沒有糧草運來,咱們就慢慢後撤,免得為袁術所趁。”

張遼還是不放心,說道:“要不派幾個探子回去查探下情況?”

呂布聽了,點頭同意。

然後大半天后,探子回來了,不僅身受重傷,還帶回來了一個極為不好的訊息。

懷城很可能陷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