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坐在屋裡,拉出自己的妝奩盒,拿出了幾件鳳釵珠花,在手裡翻來覆去把玩,同時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枝頭上的鳥兒。

那隻孤零零的小鳥,低頭梳理著羽毛,在枝葉間蹦蹦跳跳幾下,一展翅便跳離枝頭,撲稜稜往天上飛走了。

杜夫人收回目光,將目光轉向手裡的珠釵,這是她出嫁時候帶的首飾,仍舊光潔如新。

實際上,她嫁人也不過數年而已,比呂玲綺大不了幾歲,而且秦宜祿常常在外帶兵打仗,兩人少有團聚的時候。

兩人都是幷州小家族出來的,也算門當戶對,當年跟著呂布到了長安,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跟著一路奔波逃亡,沒過幾天安穩日子。

杜氏出嫁前沒怎麼見過外人,但作為呂布部將的妻子,成婚後卻要常常出來陪酒,漸漸聲名鵲起,甚至傳遍了長安。

杜氏總覺得丈夫身邊的男人們,喝酒時看向自己的目光,總帶著些隱隱約約的不壞好意,讓她頗為不快。

杜夫人數次提起,秦宜祿對此卻是滿不在乎,說這都是溫侯看重,他都不在乎,杜夫人一個女人在乎什麼?

出嫁從夫,秦宜祿發話,杜夫人雖然心裡不舒服,也只能照做,繼續忍受這男人們有如實質般的打量目光。

好像這些年來,當面為自己說過公道話的,只有那隱虎了吧?

甚至還是當面頂撞了溫侯!

想到這裡,杜夫人倒是心裡對其有些感激,雖然此人對呂玲綺不怎麼樣,但怎麼說也算是為自己仗義執言了。

然而如今她的境遇越發差了,秦宜祿不聲不響地娶了劉姓宗室女,拋下了自己,讓她看不到出路。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呢?

她順手將珠釵扔進盒子裡面,又順手整理起衣物來,大紅的嫁衣被她扔到一邊,最後只拿了些換洗衣物,工工整整疊好,放入包袱之中。

她扣起妝奩盒的盒蓋,拿在手裡發了一會呆,又重新將盒子放下。

既然都要準備逃走了,還帶著這些累贅做什麼?

她就要將盒子放到一旁,最後還是猶豫了下,從裡面拿出一支金釵,這是母親留給他的。

杜夫人期待起來,自己要是逃到幽州後,還有沒有機會返回幷州,尋找自己家人?

自己還有顏面面對他們嗎?

但是想到能離開河內郡,逃離那些討厭的求親將領,尤其是那個總是色眯眯盯著自己的楊醜,杜夫人還是選擇了逃跑。

前些日子,呂玲綺偷偷找到杜夫人,說已經找到了幫她逃走的辦法。

杜夫人乍聽之下,極為驚訝,疑惑道:“女郎怎麼會認識知道這些門路的人?”

“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呂玲綺拍著胸脯,得意道:“夫人放心,玲綺這次找的人絕對可靠!”

這幾下憨憨地拍打,絲毫沒有顧及女子形象,在呂玲綺掌下,產生了一波暗合天地之理的律動,讓杜夫人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心道怪不得當時那隱虎捨不得放手啊。

呂玲綺見杜夫人還在猶豫,說道:“夫人放心,我已經和人說好,先將夫人帶到幽州安頓一段時間,等風聲過了,再從幽州返回夫人家鄉幷州。”

眼下杜夫人在河內舉目無親,要說依靠,便是在幷州的孃家,而幽州毗鄰幷州,只要逃到幽州,便有機會回家鄉去。

呂玲綺又道:“我也是好不容易託人打通關節,夫人不想嫁給楊醜,這也是最後唯一的機會了。”

呂玲綺確實沒撒謊,她和麴義做了約定,麴義想辦法幫杜夫人逃走,自己則答應麴義,向呂布表明暫時不想出嫁。

呂玲綺也不知道麴義什麼用意,但她對嫁入袁氏本來有所牴觸,所以沒有多猶豫,便答應下來。

杜夫人聽了呂玲綺的話,當即拜道:“妾深感女郎之恩,只是怕以後再無法相見,不能報答女郎了。”

呂玲綺聽了,也是頗為傷感,出聲道:“我也還不知道嫁到那裡去呢。”

兩人這些日子感情日深,也是心下難受,各自有些哽咽。

最後呂玲綺和杜夫人商定,等待那邊的訊息,一旦機會來到,杜夫人便跟著逃出城去,踏上返回幽州的道路。

杜夫人收回思緒,將手中的金釵藏入懷中,仔細收拾好包袱,重又坐回窗前,發起呆來。

呂布見陳珪來向自己辭行,不禁有些意外,出身道:“漢瑜先生何不多呆兩天?”

“許是布招待不周,讓先生不快了?”

陳珪拜道:“溫侯怕是已經得到訊息,眼下袁使君已經出兵黑山了。”

“溫侯不論如何決定,但珪如果再呆下去,只怕會讓溫侯為難。”

“故前來請辭。”

呂布知道自己對於聯手之事猶豫不決的態度,讓陳珪看了出來,但偏偏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和黑山撕破臉。

要是按照陳珪所說,袁術會稱帝,那自己不去摻和是對的,但拒絕袁術的前提,難免要和其反目。

呂布本來已經和曹操成了仇敵,還有個袁術,最後再和幽州聯手偷襲黑山軍,那豈不是三面受敵?

而袁熙許諾的好處,能不能兌現還不一定,其許諾也不足以讓呂布動心。

更重要的是,這些好處,也只是和呂布打敗黑山軍後才能拿到,但關鍵是,若攻打黑山軍失敗了呢?

那呂布還能往哪裡跑?

所以呂布要等,他要看到袁熙和黑山軍勝負之勢明瞭的時候,才會選擇站隊,在此之前,他是不會開口的。

陳珪心裡也是明白,他嘆了口氣,袁熙實在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歸根到底,還是給呂布開的加碼不夠高,這和袁熙的身份有關。

一個只佔據幾個郡的幽州刺史,其許諾確實沒多少說服力,天子劉協起碼還能封官,袁熙能給什麼?

所以陳珪覺得自己走離開也好,讓呂布好好想想,說不定還能有些變化,如果呂布目光能放長遠些,說不定是能想明白的。

不過現在陳珪更頭痛的是,如何按密信裡面所說,將呂布府裡的一位女子帶出去。

秦宜祿前妻,杜夫人?

陳珪心裡只想罵娘,這袁熙部下的探子是怎麼想的,要說帶呂玲綺,倒還有些用,帶個杜夫人做什麼?

呂布見留不住陳珪,心道好歹幽州也送來了不少好玩意,買賣不成仁義在,東西笑納再不還,自己多少也要好好相送,便開口道:“既然先生之意已決,今晚步便略備薄酒,為先生送行!”

陳珪等的就是呂布這句話,稍稍謙讓幾句,便答應下來。

他便是要藉著這次赴宴的機會,將杜夫人悄悄帶出府去!

呂布為陳珪設宴送行的訊息,傳遍了府中,呂玲綺得知後後,心道該是履行和麴義約定的時候了。

她便找了個空兒,跑到呂布屋裡哭了一場,說自己還不想嫁人,想在呂布身邊多呆些時日。

呂布頗為寵愛呂玲綺這個女兒,見她哭的傷心,又想起前日陳珪的話,當下道:“你不喜歡這門親事,等過些天,我找人回絕了便是。”

“但眼下還不到和袁術撕破臉的時候,你先忍耐些時日。”

呂玲綺心中暗喜,抱著呂布撒起嬌來。

而此時城內,楊醜一邊在糧倉邊上督促籌備軍糧,一邊想著兗州傳來的密信。

破壞袁術和呂布聯姻。

想到信上這極為離譜的命令,楊醜腦袋就大了三分,自己要怎麼做?

他想來想去,能想到的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殺死呂玲綺!

不過計策風險極大,要是被人發現,自己肯定會被呂布碎屍萬段!

但楊醜的家人,皆已經送到了兗州,楊醜不得不無奈的繼續走下去,只有把事情辦成,家人才能有個好的歸宿。

但是如何在呂布的宅邸裡面,殺死呂玲綺?

楊醜又想起自己覬覦的杜夫人來,他靠著提親的藉口,依靠兗州送來的財貨,去呂府向嚴氏送了幾次禮,打通了關係,順便將路線摸的差不多了。

只要趁呂布不在府裡,但依靠兗州訓練的太平道死士,出其不意地發動暗殺,還是有不低的機率成功的。

當然,自己還要繼續潛伏下去,所以要在自己不暴露的情況下,做成此事。

至於杜夫人那邊,雖然自己求親算是個幌子,但如果假戲真做納了杜夫人,他也是求之不得。

最好的結果,便是既能迎娶杜夫人,還能殺死呂玲綺,將自己脫得乾乾淨淨,日後回兗州做官。

想到這裡,楊醜心裡也有些惋惜,那呂玲綺也是個美人,就這麼死了也頗為可惜。

但在兗州許諾的高官厚祿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河內暗流湧動,各方勢力開始介入的時候,南面的豫州,也有人準備派兵進入司隸。

袁術。

此時他坐在極為奢華的宮殿寶座上,懷裡摟著兩個寵姬,對下手跪坐的張勳橋蕤等人道:“呂布遲遲不答應兩邊婚事,實在是看不起我!”

“你們帶領兩萬大軍,以迎親為名,進入河內,威嚇呂布!”

“我就不信,等兵臨城下,他還敢不答應!”

橋蕤低著頭,心道自己這主公,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仗著實力強,和誰都要強壓對方一頭。

這樣做,能找到真正的盟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