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巷是京城最大的花柳巷子,此刻日頭西斜,街上來往的行人開始變多,兩個俊俏的小公子,步履散漫地從街口走來。

兩人身著華服,腰間佩玉,手裡摺扇輕搖,墨髮以銀冠高束,瞧著自有一番風流韻味兒。

沈若憐被兩邊樓上的姑娘們看得十分不自在,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她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悄悄拉了拉白玥薇的袖子,用扇子擋著臉,小聲問:

“這……我們該進哪一家啊?”

白玥薇顯然比沈若憐要淡定得多,她指了指左邊不遠處一家異域風情的店鋪,熟稔地拉著沈若憐走過去。

“聽說全京城,只有這家樓蘭館每天夜裡會有豔舞,你去學一學。”

沈若憐:……

等等,豔舞??

“哎哎哎……”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拒絕的話,人已經被白玥薇連拖帶拽地拉進了樓蘭館。

白玥薇輕車熟路地喚了老鴇過來,要了一間二樓雅間。

沈若憐已經被她拽了進來,只能認命,和白玥薇一起坐在雅間嗑瓜子。

過了許久,樓下終於有了動靜,一個身穿紅色舞衣的胡姬站在了舞臺中央。

白玥薇眼睛一亮,趕忙招呼沈若憐到視窗來看。

這時,底下大廳也都坐滿了人,一見著胡姬上來,都吵嚷著起鬨,一群大老爺們兒盯著臺上的女子,各個眼裡放光。

沈若憐有些害怕,又往回收了收身子。

那胡姬跳的舞同大燕國內斂含蓄的舞蹈截然不同,她的舞姿大膽熱辣,撅臀扭腰,媚眼如絲,配著激情的伴奏,一瞬間便將全場的氣氛點燃。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不大的響動,有幾個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隔壁包廂的門被推開,那幾人走了進去。

似乎是來了貴客,樓蘭館的老鴇招呼聲異常高亢,上好的酒水乾果一溜煙兒的往隔壁包廂裡送,生怕怠慢了一般。

沈若憐有些好奇剛才來的是什麼人,恰好隔壁房間有個人開了口,她便豎起耳朵想聽聽。

然而才剛聽了一個字,下面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喧囂和叫好聲,隔壁男人的聲音被樓下的聲音蓋了過去。

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從樓下傳來。

沈若憐覺得剛才那聲音有些耳熟,但也沒多想,以為自己聽錯了。

注意力也隨著眾人被舞臺重新吸引了過去,隨後,她猛地瞪大眼睛瞧著那胡姬,面頰“騰”的一下變得通紅無比。

“這……她……她……”

沈若憐滿臉不可置信,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那胡姬方才不是還跳得好好的麼,怎麼跳著跳著竟然開始脫起了衣服!

水蛇一樣柔軟的身姿一邊扭動,一邊將罩在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褪下,全身上下,只剩了胸前和腰間一點兒布料,還有外面罩著的一件薄如蟬翼的紅色薄紗。

沈若憐臉上的紅愈發明顯,她瞧著胡姬那身裝扮,慢慢反應了過來。

這、這身衣裳,不就和白玥薇拿給她的那件一樣麼,只除了顏色。

底下的胡姬還在跳舞,沒了衣裳的束縛,半露半隱的樣子反倒越發勾人心魄,令人浮想聯翩。

底下的男人已經坐不住了,紛紛站起來拍手叫好,顯然被勾地不輕。

沈若憐也坐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肯定要長針眼了。

她趕忙縮回小腦袋,視線再不敢朝外面看一眼,挪回了一旁的白玥薇身上。

沈若憐有些後悔聽了她的話,她覺得她似乎就沒靠譜過。

讓她穿著那樣的衣服,給太子哥哥大跳豔舞,光是想想就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沈若憐有些抓狂,這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底下起鬨的聲音有些大,她趴在白玥薇耳畔大聲道:

“我們回去吧!”

“別急啊!你好好看看!多學著點!”

白玥薇回喊過來,眼睛一直盯著樓下,半分眼神都不分給她。

沈若憐:……

好想快點離開這裡。

沈若憐深吸一口氣,又扯了扯白玥薇的袖子,在她耳旁信誓旦旦地大聲喊:

“我已經學會啦!真的!我們回去吧!我這次定能將他勾到手!”

誰料她正喊到一半,樓下的伴奏停了,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沈若憐因為來不及反應,那句“我這次定能將他勾到手”便在突然安靜的人群中,凸顯了出來。

整個樓蘭館都聽到了。

沈若憐:……

白玥薇:……

靜了一瞬,白玥薇猛地將沈若憐往回一拉,趕在眾人沒反應過來之前,重重將窗戶關了起來。

她們沒注意到,在她們關窗的時候,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聲異響。

沈若憐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由紅轉白,繼而又變得更紅,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這一瞬間,她把自己前面十六年都回憶了一遍,覺得再也找不出比今日更丟臉的事了。

越想越覺得丟人,越想越氣,沈若憐眼圈都急紅了。

白玥薇過去輕輕走到沈若憐身邊,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她,“喂,沒事的,又沒人知道你是誰。”

外面其實已經重新喧囂了起來,似乎她們方才那一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沈若憐就是有點兒不想理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剛才那一瞬間想到了孫婧初,孫小姐永遠一身潔白,笑容恬靜如蘭,她就不會當眾說出那種話。

這麼一想,她感覺自己更難過了。

白玥薇還在戳著她,跟她說話,沈若憐煩躁地絞著手帕。

被她戳煩了,沈若憐深吸一口氣,瞪了眼睛正要兇她,隔壁房間的門忽然響了。

沈若憐的話一下子頓在嘴邊。

聽聲音,貌似是方才那跳舞的胡姬去了隔壁。

她和白玥薇對視一眼,正要小聲說話,忽聽得隔壁一個清淡朗潤的男子聲音響起。

“過來”。

沈若憐的神情一下僵硬了下來,臉色有些微微泛白,大睜的眸子裡寫滿難以置信。

方才那一道淡然而略帶威儀的聲音,她聽了近十年。

隔壁房裡女子的調笑聲十分刺耳。

她雖然不知道隔壁在做什麼,可想想也知道,來這種地方,還能做什麼。

更何況那胡姬身材又好又放得開,哪個男人能受得住誘惑。

沈若憐心裡像是被針紮了一般,一陣陣抽疼。

她以為他疏遠自己,只是因為不近女色,卻原來,只要不是她,任何人、哪怕是在臺下大跳豔舞的胡姬都可以。

外面似乎仍在喧囂,冷意卻開始在沈若憐身上蔓延。

白玥薇也聽到了那個聲音,她小心翼翼覷著沈若憐泛白的臉色,一慣伶牙俐齒的她忽然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了。

她覺得,今日這女人,哪怕是孫婧初,沈若憐都不會這麼難過。

“我……”,沈若憐哽了一下,“我想回去了。”

白玥薇連連點頭,“好,咱們走。”

說著,她上前來緊緊握住沈若憐發冷的手,兩個人朝門邊走去。

然而才剛到門口,門外忽然傳來幾聲敲門聲,接著響起一道男人的聲音,“請問幾位公子可否移步隔壁一敘,我家公子想同幾位交個朋友。”

“……”

沈若憐臉色一白,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自後背升起,直竄腦門。

晏溫肯定是聽見了她方才喊的那句話,不然怎麼能叫人來叫她呢!

晏溫從小對她在行止坐臥、規矩禮儀方面她異常嚴苛,雖然那些嚴苛跟他對自己的約束比,根本不值一提,但也不見得就能縱容她到青樓來。

“怎麼辦?”

沈若憐一急,眼眶又開始發酸,淚珠子跟著就落了下來,她死死掐住白玥薇的袖子,急得跺腳,“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