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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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幾個女孩兒從上到下裝扮一新,來拜見薛太太。
薛太太見三個女孩兒跟三朵鮮花似的往自己跟前一站,襯得屋內的燈光都亮了幾分,笑得眼角魚尾紋又深了幾分,忙吩咐將朝食端上來。
又叮囑道,“早上只吃些點心墊墊肚子便罷,不能多吃,更不能吃些湯湯水水的麻煩”。
她一邊看著幾個女孩兒吃東西,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囑要注意的事項。
薛寶寶默默地朝林黛玉比了個“十八”,這已經是薛太太第十八遍叮囑她們不能這個,不能那個了。
林黛玉彎了眉眼,無聲對她做了個口型,“大膽”!
薛太太沒看到薛寶寶二人的眉眼官司,親眼看著她們吃了東西,漱了口,又補了妝容,這才眼巴巴地看著虞信領著幾人出門而去。
她們出門時天才剛剛亮,到慈寧宮外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
虞信早就被攔住了,一個小太監領著她們到了這,那天來送對牌的嬤嬤便迎了過來。
小太監退下,嬤嬤領著她們繼續往裡走。
走到第一進宮殿時,一個碧衣大宮女迎上前行禮,眉眼盈盈笑道,“奴婢碧珠,幾位姑娘隨奴婢來吧,太后娘娘正等著呢”。
終於有開口說話的了!
薛寶寶無聲鬆了口氣,這一路走來別說是大聲喧譁了,連個大口喘氣的都沒有,皇家沒有威嚴也在這靜默無聲中豎起了威嚴啊!
碧珠顯然在羊太后面前極得臉,一路給她們介紹著沿路的景緻、建築,又提點道,“太后娘娘性子溫和,幾位姑娘不必拘束,她老人家倒是更喜歡活潑些的姑娘呢”。
慈寧宮很大,但有碧珠在一旁笑語相陪,倒也不覺得像剛才一路的漫長。
很快,碧珠就引著她們進了正殿,不一會就有宮人高聲喊起了太后娘娘駕到。
幾個女孩兒忙跪了下去。
“快扶起來,賜坐”。
羊太后的聲音很溫和,至少從聲音聽起來,碧珠說她性子溫和,應該不是假話。
“哪個是林少傅家的千金?”
剛剛坐下的林黛玉忙起身行禮,羊太后笑道,“到本宮身邊來,讓本宮瞧瞧叫太上皇讚不絕口的林家千金是什麼模樣兒”。
林黛玉福了福,不緊不慢上前,羊太后上下打量了半晌,臉上就露出滿意的笑來,朝她伸出手,“好孩子,過來”。
林黛玉只得又往前走了幾步,將手放進羊太后伸出的手中。
羊太后摸了摸,笑道,“是讀書人的手,林姑娘果然家學淵源,不愧是林少傅之女”。
又問林黛玉平日讀什麼書,做些什麼消遣。
林黛玉謹慎答道,“只讀些《女則》《女戒》,平日無事便在家中與姐妹們做做針線,打發打發時日”。
羊太后估摸也知道她不敢說真話,並不盯著問,擼下腕間的鳳鐲親自給林黛玉套上,又問,“那兩位姑娘就是你的兩位義姐,看著都是好孩子,來給本宮引見引見”。
薛寶寶便和甄英蓮上前見禮,羊太后也誇了幾句,又命碧珠送上見面禮,卻也是一人一隻金鐲子。
且不論貴重問題,跟羊太后親自從腕間擼下來的鐲子自然意義不同。
薛寶寶心頭微跳,所以,羊太后今天是給寶幢相看林妹妹的?還十分滿意?
要是林妹妹真的嫁給了寶幢,倒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玉人,只以後她想要再見怕就是難了。
薛寶寶正雜七雜八地想著,就聽碧珠稟道,“娘娘,賢德妃娘娘奉召前來,正在宮門外等候”。
“快請進來”。
羊太后兀自還未放開林黛玉的手,笑道,“你們第一次進宮,怕是拘束。
賢德妃娘娘原是你們的表姐,本宮就一起請了來,正好你們姐妹也說說話兒”。
薛寶寶精神一振,三春怎得初春景的賈元春?
好期待!
大約十來分鐘後,一個宮裝麗人就在宮人的攙扶下不緊不慢而來。
薛寶寶趁著她給羊太后行禮的間隙偷瞟了幾眼,果然十分貌美。
雖已人至中年,在長相上也絕對碾壓尚在青春年少的三春姐妹。
又趁機抬眼看向羊太后,這一看就是一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老了還這麼美!
羊太后已經年近六十,唇角眼周都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只歲月明顯偏愛這個美人,這些痕跡不但沒讓她的美褪色,反倒讓她的美多了歷盡世事的優雅與從容,讓人一見可親、可敬、可慕。
寶幢的五官似極了羊太后,只臉型略方正些,所以顯得端雅出塵而寶相莊嚴。
而羊太后是正宗的美人瓜子臉,所以更顯清美典雅。
怪不得寶幢長得那麼好,原來是遺傳了親孃的完美基因!
賈元春顯然十分高興能見到她們,各自給過見面禮後便含笑看向羊太后,“上次妾身回家省親,倒是見了林妹妹。
只薛表妹卻不巧病了,甄妹妹也沒去,竟是沒見到,幸而太后娘娘恩典,否則我們姐妹怕是終生都難得見上了”。
羊太后點頭,“本宮也是想著如此,倒是正好借這個機會叫你們姐妹見上一見”。
賈元春免不得再次起身謝恩,笑道,“卻不是妾身自吹,妾身這幾個妹妹竟是個個都花朵兒也似的,叫人一見就歡喜。
林妹妹更是極善詩書,想來薛妹妹和甄妹妹也不會差的”。
羊太后十分驚喜,“林姑娘竟然會作詩麼?”
林黛玉忙道,“不過閒暇無事胡謅幾句,卻不能算是會作詩的”。
羊太后笑著拍拍她的手,“謙虛是美德,但你們小人兒家的卻也不必過於謙虛。
這樣,就當是哄哄本宮高興,你們姐妹一人做一首詩,就,就以本宮手中這串佛珠為題好了”。
薛寶寶,“……”
救命!
就算她想剽竊古人的詩作,也完全想不起來和佛珠相關的有哪些詩啊!
薛寶寶生無可戀起身行禮,“太后娘娘見諒,民女確是不會做詩的”。
她只會做飯!
羊太后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勉強,吩咐宮人為林黛玉和甄英蓮準備筆墨。
賈元春笑著招手,“薛妹妹到本宮這裡來坐,正好陪本宮說說話兒”。
薛寶寶乖乖走到賈元春身邊坐下,賈元春便問起了薛太太身體如何,又問薛蟠和虞信差事上有沒有難處。
薛寶寶中規中矩地答著,賈元春想也是知道薛寶寶不敢在這裡跟她說真心話,又問起賈母和賈寶玉。
薛寶寶避重就輕道,“前段時間,老太太感了時令,有些不舒服,林妹妹親去侍疾,如今已經大好了。
至於寶玉表弟,民女並不常去榮國府,又與寶玉表弟男女有別,並不知道他如何的”。
賈元春十分焦急,連連追問,薛寶寶只推說自己不知道具體情況,且賈母已經大好了,請她不必擔心云云。
兩人正說著,外面宮人的贊禮聲響起,“皇后娘娘駕到——”
於是又是一番行禮忙亂。
羊家是本朝出了名的後族,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輩出,比如羊皇后,又比如有羊家基因的寶幢。
這位羊皇后原是羊太后嫡親的侄女,容色卻奇異地只能算中等,不過勝在肌膚雪白,氣質端莊,看著十分有母儀天下的皇后範兒。
見禮過後,羊皇后也一一賞了見面禮,這時林黛玉和甄英蓮的詩也都做好了,羊太后看了連連贊好,又命傳給賈元春和薛寶寶看。
薛寶寶完全看不出好啊壞的,只也跟著贊好。
羊太后又命賞了彩頭,羊皇后和賈元春也跟著賞了東西。
羊皇后笑道,“難得今天母后高興,天氣又好,不如妾身等陪母后去御花園裡轉轉”。
羊太后點頭,羊皇后欲上前扶她,羊太后擺手,笑道,“今兒你們都鬆快鬆快,讓林姑娘扶本宮,正好本宮也與林姑娘說說話”。
初冬的陽光很溫暖,御花園裡各種奇花異草花開得也很漂亮,對比後世冬天光禿禿的故宮,更顯出皇家的泱泱氣度和歷史鮮明的厚重來。
當然,更重要的事薛寶寶終於能正大光明地“賞景”,而不至於被人罵“小家子氣”“不端莊”了。
忽而,一片紫紅色的花海闖入眼簾,九重瓣的花朵朵朵大如碗口,散發著濃郁的靡靡之香,富貴而美麗。
薛寶寶,“……”
這不是寶幢向她介紹過的那種會吸引大型蟒蛇的植株嗎?
就算皇家不怕,為什麼要大片地種植這種東西,就為了好看?
還是說皇家的人和南星一樣,喜歡吃蛇肉?
“這相思花,是宮中今年剛剛引進的,因著顏色鮮豔,花朵繁美,姐妹們都很喜歡。怎麼?不妥?”
薛寶寶,“……”
可能她的表情管理在這些宮裡的人精面前就是負無限。
“不知道,民女瞧著這種花很像是在書上見到過的一種果實可治療外傷,但會引來蛇類,特別是巨型蟒蛇爭奪的植株,只是不太確定”。
相思花?
想死花吧!
蛇類——巨型蟒蛇——
薛寶寶話音剛落,從羊太后到伺候的宮女,大大小小的女人們齊齊後退!
發問的羊皇后也忍不住目露驚懼之色,“薛姑娘沒認錯?”
薛寶寶搖頭,“那本書是民女很多年前看的,記不太清了,連書名都想不起來了”。
羊太后不悅開口,“不管是不是,都拔了,那麼多好看的花兒草的,偏得種這一種不成?負責採買的管事是誰,擼了職責,發去雜務司去”。
薛寶寶,“……”
救命!
她這是砸了一個人的飯碗嗎?
她會不會被人記恨啊?
皇宮裡的人,聽說是小貓小狗都不能輕易得罪,幾個小太監都敢去榮國府打秋風,那她現在要怎麼辦?
微風吹過,相思花碩大的花朵搖曳招搖,宛如花海生波。
綠衣少年逐著波濤緩緩直起身體,夭矯風流的身段,清雋端雅的面龐,讓人幾乎懷疑是花仙降臨人間。
少年逆著花海波濤一步一步朝眾人走來,薛寶寶看著恍然就有了種他一步步朝自己心頭走來的錯覺。
“母后、皇嫂”。
少年溫和清潤的聲音宛如暮鼓晨鐘,重重敲響在薛寶寶被少年一步又一步踩得酥軟的小心臟,薛寶寶恍然驚醒,極致的容貌帶來的魔怔消失,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母后、皇嫂——
皇家的人!
雖然薛寶寶一直都知道寶幢是皇家的人,是太上皇和羊太后的幼子,是當今皇帝的幼弟,但與世隔絕的眉壽山莊,寶幢隨時都可能駕鶴西去的白骨精模樣都讓她下意識地忽視了他尊貴的身份。
這是第一次,她直面慘淡的事實:寶幢不單單是她的病人,是實力強勁、潛力無限的藥理學研究僧,他也是當今的七皇子,是在身份上,她仰頭也無法望見的人。
其滋味,甚是驚悚。
於是,薛寶寶又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力圖叫羊太后和羊皇后的光環遮住自己這無名小卒。
寶幢看著在看羊太后,其實一直在注意薛寶寶的動靜,一眼瞧見她見了自己竟是如避猛虎,不由一怔。
他們是約定好了裝作不認識,卻也沒必要如此吧?
寶幢神色微凝,俯身合十,“阿彌陀佛,這位施主連蛇薄荷都能認識,實乃博學多識”。
蛇薄荷三個字一出,女人們又齊齊後退半步,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們沒聽說過蛇薄荷,但她們聽說過貓薄荷啊!
“想來施主應也是喜愛靈花異草之人,這株一尺天就贈予施主,以其葉汁製成香珠可避天下百蛇”。
寶幢說著將左手中託著的花盆往前送了送,花盆裡的植物不像蛇薄荷有著豔麗碩大的花朵,反倒葉片肥厚,幾乎可以媲美蘆薈,正是與蛇薄荷相伴而生的一尺天,可剋制天下大部分蛇毒。
只這一尺天定是要有成片的蛇薄荷,並具備一定的天氣條件才會長成,十分難得。
剛才寶幢躲在蛇薄荷裡,應該就是在找一尺天,然後連土一起挖了起來移植到了花盆中,雙手的泥土尚未來得及洗去。
薛寶寶,“……”
雖然我很想要一尺天,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更想狠狠揍你一頓。
薛寶寶臉都木了,垂頭行禮,“貴人厚愛,民女不敢受”。
寶幢絲毫不惱,含笑合十,“姑娘想必身份尊貴,必定碰不上長蟲之屬,倒是可於夏天佩戴,避蚊蟲叮咬亦是大善”。
薛寶寶整個人都木了,機械重複,“民女不敢受”。
民女只想打你!
寶幢無措看向羊太后,羊太后咳了咳,開口,“薛姑娘,小七既然賞了你,你就接著,不必怕”。
薛寶寶,“……”
不,我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