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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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薛蟠要進京應差,薛太太將家裡安排妥當,行李收拾好了後,便急急啟程。
唔,除了蟠兒要應差,寶釵也是要進京待選的,說不得還要到處打點,還是早點進京放心。
薛家一路上趕得很急,薛寶寶掐著機會勸道,“媽,皇上已經給了咱們家這麼大的恩典。
你這個時候再送我進宮待選,只怕皇上會覺得我們以為他給的恩典不夠,貪得無厭,定是要惱了我們家的”。
薛太太遲疑,薛寶寶就撒嬌道,“就算我能選進去,太太難得捨得我嫁進皇家,從此終生都難再見太太一面?
而且,太太也知道的,我們家畢竟是商戶,就算選中了,多半也就是做皇上、或是各位皇子、王爺的側室。
太太,咱們家不缺吃不缺穿,你真的要把我送給皇家做妾?”
開玩笑,雖說原著中,薛寶釵最後落選了。
但現在馮淵沒死,甄英蓮還被薛家認作義女了,誰知道這蝴蝶翅膀會怎麼扇?
萬一中選了呢?
她怎麼辦?
不進宮就是殺頭,還連累著薛家三族跟著倒黴。
進宮,薛太太就可以準備好棺材,時刻等著給她收屍了。
薛太太忙打了薛寶寶一下,“不許渾說,不論是做娘娘,還是側妃,那都是天大的恩典,什麼妾不妾的!”
薛寶寶嘟嘴,“反正在我看來都是妾!我寧願日後媽給我招個吃軟飯的上門女婿,也不願給人做妾!”
薛太太氣得笑了,“女兒家上門女婿,上門女婿的也不嫌害臊!快別說了,再說看我不打你!”
母女間的對話到此而止,只薛太太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有主意的,要是她真的認定了自己將她送去待選,是要送她與皇家做妾,自己倒是不好勉強她,免得母女成仇。
再者,女兒說的也對,他們家不缺吃不缺傳的,現在蟠兒也爭氣,倒確實是不用送女兒進宮的,母女一輩子也未必再能見上一面。
薛太太這樣想著,就將送薛寶寶待選的心給掐滅了。
他們趕得急,正月底出發,二月初就到了京城。
一進京城,薛寶寶就掀開車簾往外望,又招呼甄英蓮看。
薛太太也不管她們,反倒一一指給她們看。
她自小在京城長大,近二十年沒回來,甫一入京自然比她們更多感慨。
等到了寧榮街,果然如原著中描述的十分宏偉奢華,“敕造榮國府”幾字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她們和黛玉進賈府時一樣,也是從角門而入,等進了二門,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在中間的王夫人和王熙鳳就迎了過來。
王夫人打扮得十分老成端莊,卻依舊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兒。
王熙鳳更是美得鋒芒畢露,薛寶寶見了不由嘆一聲,果然是個脂粉隊裡的英雄,在這封建社會更是難得。
薛太太和王夫人姐妹近二十年沒見,自是抱頭痛哭了一場,王熙鳳也跟著掉了不少眼淚。
好容易姐妹倆控制住情緒,薛太太便叫幾個兒女來拜見,王夫人和王熙鳳都給了表禮,又引著他們去拜見賈母。
這時候臨近中午,賈母那裡正熱鬧。
一番拜見後,賈母賞了薛蟠一套文房四寶,甄英蓮和薛寶寶姐妹一人一對金鐲子,算是十分厚重的禮了。
薛太太也一一給了榮國公府的晚輩表禮,賈母就笑著指賈寶玉和三春、黛玉給薛家兄妹相認。
這時候賈寶玉幾人也都還是十一二歲的毛孩子,個個粉雕玉琢的,十分玉雪可愛。
其中,林黛玉比三春姐妹明顯又要漂亮上一個檔次,甚至比甄英蓮都要美上幾分。
薛寶寶不太記得原著中那一連串對黛玉容貌的讚美,現在見了真人,只覺黛玉的容貌、氣質與林如海十分的相似,是一種塵世留不住的脫俗的美,美得十分有靈氣,腳邊不加點乾冰也能演仙子的那種靈氣四溢的美。
如原著中描寫的一樣,賈家留著他們在梨香院住下了,薛寶寶幾人在賈母那裡吃了飯,當天在梨香院收拾住下不提。
第二天一早,薛蟠去五城兵馬司報道,薛太太就帶著甄英蓮和薛寶寶去給賈母請安。
賈母賜了早飯,待用過飯後,就吩咐賈寶玉幾人領著甄英蓮和薛寶寶去玩,免得拘束了。
她們在屋裡都脫了大衣裳,一出賈母的屋子,各人的丫鬟都伺候著穿大衣裳。
林黛玉穿的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將她那種靈氣四溢的美襯托得越發出塵。
正是當初薛寶寶託林如海帶給林黛玉的那一件。
二月初的天雖冷,卻也不至於到穿狐裘的地步,林黛玉卻挑了這件不合時令的狐裘穿,可見其細心,又可見她的看重之意。
這個性格倒是和林如海十分相似。
林如海是巡鹽御史,不用說也知道事務繁多,卻因著和薛寶寶的那點緣分,在薛家進京時,特意遣人送了厚禮,還送了兩個侍衛一路護送她們進京,實在是難得。
薛寶寶因著林如海,因著廣大中國人對林妹妹的喜愛憐惜,因著林黛玉碾壓眾美的美貌,本就對林黛玉另眼相看。
這時候更是覺得憐愛又憐惜,拉著林黛玉說起了自己去揚州見林如海的情況。
林如海去年年底來了京城一趟,只是來去匆匆,只來見了黛玉一面,以不敢打擾賈母為由,硬生生逼著賈母將林黛玉挪出了自己的院子,其他根本沒有時間和林黛玉細說。
只叮囑林黛玉萬事不可委屈自己,遇事要寫信跟他說,要請賈母做主,要請李紈做主。
他爭取年底前調到京城,若是不能,也會在年底前接她回揚州。
還提了薛寶寶,說她很快會來榮國公府,讓黛玉多親近親近這個姐姐。
林黛玉本就因父親的話對這個剛剛見面的寶姐姐十分有好感,聽薛寶寶說起父親在揚州的事,自然十分願意聽,連連追問細節,兩人倒是聊得十分投契。
那邊賈寶玉顯然對甄英蓮和薛寶寶十分好奇,只薛寶寶只顧著和林黛玉說話,根本不理會他。
他只好圍著甄英蓮問金陵的情況,問路上的情況,又嘆道,“真真江南好靈秀地方,養得兩位姐姐如此鍾靈毓秀。
寶姐姐人如其姓,竟是個雪做的美人兒,甄姐姐眉間一粒硃砂痣,更是攬盡世間風流——”。
他尚未贊完,就聽有人厲聲喝道,“表弟也有十二歲了,就算沒讀過書,也該知道禮義廉恥!
當著我和姐姐的面,便這般輕佻地議論我們的容貌,我和姐姐就算出身卑微,也斷不會受如此侮辱!”
薛寶寶可不會想著什麼金玉良緣,更不想做寶黛之間的第三者、電燈泡,正愁著怎麼和賈寶玉劃清界限,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聽到賈寶玉的話當Yi即翻臉,逮到機會毫不留情就開罵。
賈寶玉呆住,他是個實誠的,此時也是真心讚美甄英蓮和薛寶寶,並沒有輕浮猥褻之心,不料薛寶寶竟如此震怒,一時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倒是探春反應快,連忙拉住薛寶寶的袖子,笑道,“寶姐姐,二哥哥就是這樣的痴呆性子,卻不是故意辱沒姐姐和甄姐姐的。
二哥哥快來給姐姐賠個罪,姐姐就饒過二哥哥這次吧?”
薛寶寶冷笑,“就是這個性子?堂堂國公府的公子,便是這般教養?這般性子?
三姑娘就算是說笑話,也撿個好聽的來說才好”。
探春急得去推賈寶玉,“二哥哥,你快給寶姐姐和甄姐姐賠個罪啊!”
賈寶玉向來是個能做小伏低的,忙俯身作揖。
薛寶寶只連連冷笑,拉著甄英蓮就走。
探春頓足,“二哥哥,說了你多少次了,你現在漸漸大了,見了姐妹們也該尊重著些了。
你看看現在,寶姐姐剛到咱們家就叫你得罪了!”
賈寶玉一聽急了,提腳就去追,“我去向寶姐姐請罪”。
“哎,你別急,別驚動了老太太和太太”。
探春一邊喊一邊追著賈寶玉走了。
林黛玉捏著帕子看著幾人的背影沒入花叢後,喃喃自語,“二哥哥那般說話,原來竟然是不尊重,叫寶姐姐覺得自己和甄姐姐受了侮辱?”
那二哥哥甫一見面就說自己什麼眉尖若蹙,還給自己取了個字,是不是也是不尊重?是在侮辱自己?
迎春聽到了,眉目微動,卻沒有說話。
惜春還小,沒太明白幾個兄姐怎麼突然就吵起來了,有些害怕地偎進奶孃懷裡。
黛玉扯了扯帕子,想了一會,到底還是不放心,也跟著去了。
薛寶寶拉著甄英蓮跑回了賈母的房間,見過禮後,在薛太太身邊的小杌子上坐下。
薛太太見她神色不對,忙問怎麼了,薛寶寶只說自己累了,進屋坐一會兒。
薛太太知道實情肯定不是如此,又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她急著回去好好問問女兒是不是受欺負了。
賈寶玉緊跟著薛寶寶二人進來,見薛寶寶並沒有提剛剛兩人口角之事,也不敢說,生怕又惹了薛寶寶生氣。
這時候見薛太太要帶薛寶寶走,正要開口,緊跟著而來的探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寶姐姐就住在咱們家,不急的。
你這時候嚷出來,反倒惹老太太煩心,說不定寶姐姐更惱了”。
賈寶玉一聽,果然不敢說了,只訕訕站著。
賈母向來深知他的秉性,知道他這模樣多半是和薛寶寶姐妹口角了,笑著命王夫人送薛寶寶母女出去。
又問賈寶玉怎麼惹著了薛寶寶姐妹,賈寶玉如實說了,央道,“老祖宗,你幫我向寶姐姐說說情,我並不是存心唐突寶姐姐和甄姐姐的。
只是見兩位姐姐月貌花容,自慚形穢,忍不住讚了幾句”。
賈母根本沒將幾個小孩兒的口角放進心裡,笑著和稀泥,“放心,你寶姐姐端莊知禮,定然不會真的惱了你的。
只你也要記住這次的教訓,你現在也不小了,就是自家姐妹,也不能如此言語冒昧,顯得不尊重!”
林黛玉剛到門外就聽到了賈母的一番話,不由蹙眉,連老太太也說二哥哥那般說話是不尊重。
那為什麼平日二哥哥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時,從來沒有人阻止,就連老太太也不阻止。
是因為自己和二哥哥更親近,還是自己寄人籬下,本就沒法子叫人尊重的?
林黛玉向來心思重,又敏感多疑,想到這裡,不免自傷身世,母親早早走了,父親又不能在身邊。
雖則老太太疼愛,但老太太年紀大了,身邊孫子孫女又多,哪裡能時時事事顧到自己一個外孫女?
平日裡,倒是多虧二哥哥拿她當親妹妹一般,事事考慮得周到,稍可慰她遠離家鄉、父親之悲苦。
只想不到二哥哥那般言辭行止竟是不尊重,是一出口就能叫端莊溫柔如寶姐姐立即變色怒斥的。
怪不得父親來京城一趟,連話都來不及與自己多說幾句,卻拼著叫老太太生氣,也硬要將自己挪出老太太的院子去,又求大嫂嫂照看自己。
父親他根本不是怕老太太勞累,是也覺得二哥哥言行輕浮,與自己同住老太太的院子更是不妥!
只可憐自己沒有母親教導,賈府上到舅母、表嫂們,下到丫鬟婆子們竟是沒有一個提醒她!
現在那些人還不知道在怎麼編排她!
恐怕都在罵她不知禮儀,沒有家教,輕浮不尊重吧!
林黛玉想到這,淚水早流了滿臉,也不進去了,掉頭就走。
伺候她的大丫鬟紫鵑不知她怎的又突然哭了起來,看看門內,又看看一邊走一邊抹淚的林黛玉,只好追著林黛玉走了。